前不久,老友們聚在一起,談起我出書的事。說你這個人就是怪,人家出書時你不出,人家不出書了,你倒出起書來。還有人說,你不是反對出書麼?老了怎麼又出爾反爾了?我笑而未答。
對於出書,我一直懷著誠惶誠恐的糾結心理。記得世紀初刮起一股出書熱,無論下裏巴人還是陽春白雪,一古腦兒紛紛湧出。一時間,洛陽紙賤,作家滿天飛。見麵就有人問,你出書了麼?然後故作扭捏地塞給你一本書,然後寫上“請君斧正”,然後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大名。其中當然不乏真正的文字高手,但卻是鳳毛麟角,反正我收到的幾本,大多數不敢恭維。熱愛寫作的文學愛好者,無論水平高低,其熱情亦可說難能可貴。當時書號也好批,隻要找到一點關係,交上一定的費用就放行。隻要有錢,不管好賴,不論發表過還是未發表過,出版社也一路綠燈。
記得在一次書會上,有個教育界我熟悉的酸文人,平時會鼓弄一些春聯、對聯,哼一些歪詩,偶爾有豆腐塊見諸地方小報。他拉我到會場一角,說隻剩幾本了,留給你一本。看看內容,簡直讓我這個半瓶醋的人也笑掉大牙。夾在書中的名片上赫然印著“中國現代文學學會常務理事”的頭銜,上麵又用墨水筆添上“中國當代傳統文化藝術協會終身名譽主席”的字樣!想起央視春晚宋丹丹、趙本山和崔永元的小品。無論是“白雲”的“相當的期盼”,還是“黑土”反其道而行的譏諷,都是對“趕風出書”的一種調侃。
對於作品,我一直認為隻有在報刊上發表了的文章,才能被稱之為作品,所以對自己未發表過的文章隻稱習作。如今網絡文學如火如荼,網上發表的文章則又另當別論。當然,發表的文章不一定都是好文章,未發表的文章不一定都不是好文章;對於出書,我認為出書者必是有一定名氣的作家,文章一定要是高水平有品味能被稱之為作品的好文章。同理出版的書不一定就好,未出版的書不一定就差。但現實中透著萬般的無奈,要發表自己的文章,不但要看文章質量的好壞,或多或少也牽涉到一些人情關係和“金二戈”。但對於文友來說,發表與不發表文章,出書不出書,確實是一個瓶頸。如果你想謀得一個職稱,如果你想進作協一類的團體,人家首先會問,你的文章發表了多少?你出了幾本書?所以我反對自己出書,但不反對別人出書。
文字是我所愛,出書當然是文學人的夢。學生時期喜歡讀書,寫話,曾多有範文在高年級傳閱。教導主任曾在學生會中對我們幾個委員說,興許我們當中幾十年後出個郭沫若也未可知。從那時起,我的心田裏便種下了文學夢。六十年代末有文字上了廣播,高興得一夜睡不著覺,七十年代末一篇通訊上了市報頭版頭條讓我出了點小名,此後專業論文、文學作品屢屢見諸報刊。工作生涯中對本門專業小有研究,曾在各級報刊、論壇發表專業論文、調查報告數十篇,多次獲獎。本門工作外還兼點文職,平時喜歡耍點小筆杆,隨心,隨性,胡亂塗鴉,卻也小有收獲,文學作品屢見報端。說實話,我亦俗人,當時也受潮流的影響和文友的鼓動而蠢蠢欲動。但我用自己的方式“出書”,我邊學電腦邊打字,把我發表過的文章彙集起來,編輯成11萬字的論文集和10萬字的散文集,然後,自己設計封麵、插頁,自己用公家的打印機用“吃混錢”淘來的白紙各印了百餘本。作者、責任編輯、圖文設計:未名書屋屋主(筆名),出版發行:未名書屋出版社,印刷:未名書屋文印社。一分錢未花,既出了書又學會了電腦。
國慶60周年前夕,宣傳部和作協組織了一次集中出書,我的心又活泛起來,想把自己的那個集子與以後幾年的文章合並出書。可是重溫舊作,內心深感到那些過去的所謂作品是何等的稚嫩,文字裏的瑕疵與不足,足以讓我臉紅,知識的淺薄和品位、境界的低下足以讓我汗顏,我何德何能以何麵目出書!於是放棄了那次出書的大好機會。
記得有次與南京來的作家采風團聚會,與專業大作家羅望子聊天。他問我出過書嗎,我回答後,他勸慰我,不要總想著發表,隻要想著去寫自己喜歡寫的東西就得,這正合我本意。退休後寫一些小文,聊作消遣。在文學網站和報刊雜誌上發表,幾年時間便有了200多篇。好心人相勸:“出個集子吧!”文友圈的人,更是熱心鼓勵,搞得我又有點心緒不寧。等到冷靜下來一想,又覺得寫這些文章,本意用來打發時光的,早就遠離了名利場,何故人老了,反而趕起了時髦,沒事找事做?大概骨子裏未完全達到那種至高的思想境界吧?在我的潛意識裏也還有那個出書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