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離魂症(1 / 1)

若嬋聲音苦澀,但是言語中聽出了一絲生疏:“我不知道,我不是她。”

阿婆拄著拐杖走到了她的麵前,細細打量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若嬋就這麼平靜地直視過去,亦是一言不發。衛成炎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隻是眸中閃過一絲痛楚,不置一詞。

片刻,阿婆吩咐星月和寸鋒將若嬋帶下去沐浴洗漱,日照殿中就隻剩下她與衛成炎二人。

“成炎,你怎麼看?”

衛成炎頓了一下,他看了看窗外,輕聲道:“她知道阿婆的字,喜歡吃玫瑰糕。”

喜歡吃玫瑰糕可以模仿,但是阿婆的字,連翠穀神壇內部都鮮有人知道。

阿婆走到了床邊,說道:“嬋兒是九歲那年被我帶回壇中的。”

衛成炎抬起了眼睛,直覺她有話要說。

“剛剛到的時候,嬋兒是很冷淡的人,似乎受了很大的打擊,很長一段時間都絕食抗爭,希望我把她送回隨家村。”

衛成炎沉默了一下,腦海中似乎能夠勾勒出那個時間她的樣子,小小的一團,嘟著嘴巴不吃飯的樣子,衛成炎的嘴角勾了勾,有些冰涼的心中疏忽生出了一絲暖意,但是他沒有打斷阿婆的話,很明顯故事沒有完。

但是很久阿婆都沒有再言,衛成炎看向阿婆,投去了一絲詢問的表情。

阿婆歎了一口氣,看向衛成炎,表情似乎有些猶豫,也有些不確定:“那個時候,嬋兒便是叫我祥婆婆。”

衛成炎的瞳孔瞬間縮了起來。他腦海中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他曾經在中原神壇的卷宗中讀到過。

“那之後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她突然就變得很順從,稱呼也改了。”

阿婆點了點頭:“十歲那年,她生了一場大病,不知道是心中抑鬱還是什麼,壇中的大夫也查不出原因,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常常含糊不清地說一些胡話,之後也不知是不是藥物起了作用,一個月之後病痊愈了。”阿婆頓了頓:“那之後就像……換了一個人,對任何事情都很配合,人也變得比以前外向了許多,也……不再叫我的字,隻是單稱一個婆婆。”

兩人同時都沉默了,兩人都是在神壇之中地處高位的人,自然看到過一些類似的卷宗,關於離魂症的描述隻有寥寥幾筆,卷宗中的案例也少之又少。但是這件事情的發生,除此之外,無法解釋。

《藥毒考》第五十七卷中有這麼一個解釋:神魂離體,驚悸多魘,通夕不寐者,此名離魂症。解釋隻有寥寥幾筆,通文後來隻舉了一個例子,說是陳朝的時候有一個書生,從小孝順父母,勵誌考上進士,終於金榜題名,卻因為朝中一些不為人知的齷齪,他的探花之位強行被別人頂了下來,書生鬱結,大病三月,醒來性情大變,並身負武功,原本旁人問他之前發生的事情,一概都已無了記憶,書生卻在某一日攜劍走上朝廷,皇帝驚懼,派人亂箭射之,豈料原本手無寸鐵的書生卻赫然成了絕世高手,從亂箭之中殺了出去,從此了無蹤影。這個案子在當時也算是轟動了,朝野上下都很重視,禦醫們後來才懷疑書生患上了罕見的離魂症,如此武功不時朝夕能練成的,此後這個案例才被計入了正式的《藥毒考》中,以供後世參閱。

十歲以前的若嬋,或者應該叫小嬋,和此時的她,才是同一個人。

中間這麼多年的,是另外一個人,雖然兩個靈魂共用著一個軀殼。

離魂症中的另外一個人格,需要受到一些極端的刺激才能引發。十歲時的隨小嬋也許是因為突然離家,抑鬱之下急需找到發泄,如此誘出了潛在的若嬋,也是之後的翠穀壇主,但是那日墜崖過程中一定發生了別的事情,也許是驚懼之間,隨小嬋感到了危機,強行占據了身體,讓若嬋進入了沉睡。所以剛剛出現的隨小嬋,腦海中保留的記憶,是十歲以前的,當然若嬋的記憶和一些性格,多多少少零零星星地被保留了下來,比如說對衛成炎的熟悉,比如說愛吃玫瑰糕。

兩人一時無言,大家都想到了《藥毒典》中的記載,十歲時的婆婆並沒有把這個事情與離魂症聯想起來,以來此症實在罕見,而來若嬋的變化也並不是想象中這麼明顯。

阿婆歎了一口氣,看向眸色捉摸不定的衛成炎,安慰道:“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試試能不能把若嬋喚回來,看看隨小嬋是不是有能力繼續繼任翠穀壇主,這個變數太大了,一盤棋因此成了一團散沙,又得重新排盤。

阿婆看了衛成炎一眼,沒有多說,拄著拐杖走出了日照殿。

那日衛成炎在大殿中站了很久,但是嘴角是微微上翹的,雖然仍舊眸色深深,有些擔憂。

然而這樣的結局已經比想象中好了很多。

他並沒有認錯,即便今日是隨小嬋,若嬋也許明日就能夠回來,也許要好幾年,也許甚至十年,但是沒關係。

隻要是她,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