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曉前,許尤眼裏的天空,已經是鮮紅的一片了。
雜亂無章的槍聲還在耳邊響起,他使出全身力氣也隻能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血漿糊住了臉,風一吹就幹了,眼皮被緊緊的粘在一起,沒幹的血順著眼窩流進眼睛裏,又和著眼淚從眼角流出。
山坡上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每一聲炮響,都足以令大地抖上三抖。
莫約半個小時以後,世界安靜了下來。許尤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裏,耳邊隻能聽到自己薄弱的呼吸聲。突然,一隻螢火蟲飛了進來,緊接著越來越多,鋪天蓋地的占據了整個黑暗的空間。許尤感覺自己的心跳回來了,怦、怦、怦地鼓動著。
春曉跪在被燒焦的殘花上,深不見底的雙眸緊緊的盯著許尤的臉,她伸出手,將他臉上的血跡擦去,張了張嘴,聲音顫抖的說,“許尤,我不會讓你死的。”
許尤吐出一口氣,胸口劇烈的起伏了一下,意識總算是清醒了一點,他努力的扯出一個笑,透過眼縫回視她,“不用救我,能再見到你,就是我這一生最圓滿的結局了。”
“我可以救你,讓我救你好嗎?”春曉悲傷的哀求他。
“我這一生,唯一的遺憾就是傷害了楊蘇蔭,她多無辜啊。春曉,你幫我救救她吧,讓我死得安心。”
春曉搖頭,抗拒道,“你們之間我隻能救一個。”
“她。”
“寧願拋棄我嗎?”春曉委屈的抓著他的手。
許尤的生命跡象越來越弱,他幾次合上眼,又強撐著支開,辛苦的吐出一句話,便再沒了鼻息,“你等我,我下輩子一定去找你。”
春曉的表情在一瞬間全化作了僵硬,她艱難的咽著口水,如鯁在喉。
“可是,我沒有下輩子啊。”她慘淡的說著,許尤卻已經聽不到了。
山坡上豎著一根粗壯的木頭,上麵綁著楊蘇蔭的屍體。她就這樣被立在戰場的中心,承受著雙方炮火的衝擊,許尤就死在了距離她隻有十步遠的地方,當時許尤想上去救她,近在咫尺卻依然沒能如願。
春曉站在楊蘇蔭的麵前,臉上的表情猶如看著偷走自己最喜歡的洋娃娃的孩子,嫉妒,卻還是稚嫩。
“我救你,但是下一輩子,你不要再喜歡上許尤了,我會討厭。”說完春曉刹那之間散成了千萬顆綠沙,纏繞在楊蘇蔭的身邊,無風自舞著。
片刻後,綠沙逐漸聚成了綠珠,一顆一顆浸入楊蘇蔭的皮膚裏,好像水珠回到水麵上,與她的身體逐漸融合為一體。
彼時,天已大亮。
今天,竟然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微風拂過地麵,卷起黑灰,飄飄揚揚的一整個山坡。遍地都是被炮火標記過的屍體,等著時間的流逝,被風帶走和化作塵土就是他們唯一的歸宿。
黝黑的焦土上出現兩道足跡。
山坡上站著一個突兀的紅衣女人,一襲寬大的漢服任由著風的擺布。她立體而和諧的五官出奇的好看,眉梢上揚,嘴唇不點自紅,微微一動,都別有一番風味。
紅衣女人的身後緊跟著一個小道士,十四五歲的模樣。他手裏抱著一個竹簡,一邊不慌不忙的找著什麼,一邊緊而有序的跟著前麵女人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