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門外傳來幾聲細微動響,熹月的睡眠被稍微攪擾,但這點聲音又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就在熹月幾乎再次陷入熟睡時,她突然翻身而起,對麵是她為玄淵準備的空房間,此時此刻,應該是沒有人的。
熹月隨手撿了外衣披上,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
夜色濃鬱,月色迷離,熹月仿佛看到,一個披散頭發的人,趴在空房間的門口,仔細聽著。
熹月的手摸到神臂弩,輕輕拉動弓弦、上箭。
就是這拉弦的細微動靜,就引得那人回頭。
這些熹月倒是看清楚了。
明亮的紫色瞳仁,如同受驚的小鹿一樣,瞪得圓圓的眼睛,在暗夜裏,隻靠著這一點朦朧月光,他的眼睛就能映出如此晶瑩婉轉的光彩來。這樣的眼睛,不是琅歌又是誰。
見熹月也醒來,琅歌比劃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想必琅歌也是被聲動驚醒的,他隻穿著月白色的裏衫,赤著雙足,一頭金發蓬鬆地散著,手上持著他的長簫。
琅歌是怎樣走到走廊的,熹月完全不知道。耳朵靈敏的人,果然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聲音,堪稱是雁過無痕。
“回來了?”熹月用口型問。
琅歌聳聳肩,表示不知道。對於完全熟悉的人,琅歌從呼吸的規律就能判斷來人是誰,隻是他仿佛對玄淵十分不敏感,而至於鍾長野他又不曾熟悉。
熹月打了手勢,示意要不要進去。
琅歌點點頭,按住一側門扇。熹月則舉起神臂弩,隨時準備射擊。
這家客棧有些時候了,門窗都很舊,推起來難免會咯吱作響。琅歌的十指摳著門扇上的窗格和鏤刻,他緊蹙眉頭,似乎下了很大力氣,來中和門扇合葉的顫抖,門扇緩緩打開,毫無聲息。
琅歌打開到容納一人通過的寬度,就停了下了,側身閃進去,忽然就愣住了。熹月連忙跟進去,倏忽鬆了一口氣。
鍾長野趴在床上,玄淵靠在八仙椅邊,兩人都睡著了。
熹月和琅歌相視一笑,躡手躡腳地退出去了。
這兩個人銷聲匿跡了整整四天,恐怕從未好生歇息過吧。
因為這場小虛驚,當第二天鍾長野出現在眾人視野中時,熹月和琅歌如同往常地打了聲招呼,倒是鍾氏大弟子們十分錯愕,於是,驚訝的人變成了鍾長野,當然,他的驚訝隻寫在心裏。玄淵知道自己瞞不過琅歌的耳朵,顯然也沒有放在心裏。於是,鍾長野更加意外,心說:難道,真如熹月所說,他們每個人,都不簡單嗎?
不簡單的,不僅僅是每個人的能力,更是他們之間,毫無縫隙的默契。
這,就是傳說中的乘風人嗎?
不錯,他是碧虛郎,他自然不會把來曆不明的人帶到自己的明玕劍莊。可就算是他碧虛郎,也僅僅知道他們自稱乘風人而已,他的猜測是對的,他們的確和當年的乘風盟有關,隻是,他沒有證據。
琅歌打破沉默,有條有理地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大家,隻是略去了柳自如的部分,又說:“我曾再次返回那條巷子,我聽到,羅驍已經混進去了。”
玄淵點點頭,又問熹月:“依你的判斷,天寶齋的底究竟如何?”
“我不敢斷言,底下的夥計應該是不知情的,但是,天寶齋的上層,我的意思是,甚至吳老板都可能隻是表麵的老板,天寶齋真正的上層,應該是謀劃者之一,至少也是參與者。”熹月回答。
琅歌補充說:“不過,聽羅大哥的意思,那些以賀人似乎不太一樣。”
“以賀?”鍾長野頭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那些武士自稱以賀人,他們與鐵阿骨的關係,比我們預料得還要深刻。”熹月解釋說,“所以羅驍才能獲得頭領岱欽的信任。”
“既然……”
“既然如此,就暫時不要動他們。”玄淵不等鍾長野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鍾長野對天寶閣等一係列相關者都沒有好感,但是就算是為了羅驍著想,玄淵也不能把以賀的可能性一刀切斷。玄淵猜到,鍾長野想要滅掉這一股極具威脅的力量。所以,這種話不能讓他說出口,一旦出口,即便是錯了,他鍾長野也不會改口的。
玄淵的話帶著一種沉重的威嚴,鍾長野瞥了他一眼,意外沒有嗆聲。
熹月忽然問:“關於賴葉國,你們知道多少?”
“區區一介小附屬國,誰知道。”鍾長野嗤之以鼻。
琅歌搖搖頭,話是對熹月說:“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越是小的東西越容易被忽略,因此更要戒備。”
“你懂什麼!”
“別忘了,就是那等小國,害得老莊主臥床不起。”琅歌的聲音鏗鏘有力,絲毫不示弱。
鍾長野的確狂妄輕敵,不過玄淵不在乎,熹月知道與他說不通,也沒接話,倒是琅歌,針鋒相對,又字字珠璣。
見桌麵上的人無異於勸和,鍾悟連忙打圓場:“少莊主消消氣,大家這不是商量對策呢嗎?這時候,還是一致對外為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