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市裏,一方擁有複雜而縝密的眼線,也可以說,整個鬼市任何細微的動向都難逃他的火眼金睛,蒹葭甚少露麵,鬼市的常客反而更熟悉他。當一方想知道些什麼,有時候甚至不需要使用那些暗布的眼線,就會有些好事者主動彙報。
他隻花了幾天功夫,每晚在鬼市例行巡邏中,零零散散的線索,就指向了一位夏天時新來的賣主,賣的就是這些琉璃。
雖然鬼市的規矩是“不問”,但一方行事從來是眼裏無方圓的,他派了兩個伶俐的手下跟蹤,但是到了第二天天亮,也不見人回來,一方最得力的總領過來,詢問是不是去找,一方冷聲道:“他們回不來了。”
總領連忙順著一方的話說:“他們自己學藝不精,被發現也活該。”
人們說鬼市的人都沒有心,但是這位總領新得了個大胖小子,一時間就心軟了,於是偷偷派人去找了,打算至少讓他們入土為安,給自己的兒子積點德。
當一方將這件事告訴乘風人時,頑老絲毫不客氣地將他罵了一頓。
頑老劈頭蓋臉的一頓吼,把一方唬的一愣,熹月解釋道:“從屍體上,或許可以查到幕後人的蛛絲馬跡。”
“那基本不可能,我這倆人也不是吃素的,下手的絕對是高手,而且,這種情況下,傻子才會留下線索。”一方並不相信頑老的這一套說辭。
羅驍道:“就算他們也沒用了,你就把他們拋棄在荒郊野嶺、不管不顧?”
一方反問:“你自己都說了,已經沒用了,還再廢那力氣做什麼?”
羅驍懶得回答,揮手就是一拳,一方沒有防備,硬生生地挨了下來,栽倒在地,他揉著下巴,臉色驟然黑下來。
熹月趕緊製止了這兩人,對一方說:“他們去了什麼方向?”
一方歪頭啐了一口,道:“你還不死心?”
“我更讚同羅大哥的話,就算沒用了,也不能棄之敝履。”熹月嚴肅地說,“一方,他們是人,團隊不是靠力量壓製來集結的。”
“用不著你教訓我。”一方陰沉著臉。
“與我們合作,總有些條件,該是我們提的。”熹月道。
一方單手撐地,重新站起來,扭頭走了。
琅歌珝歌從屋子裏走出來,琅歌看到一方有些頹廢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樣子。
熹月皺眉,心裏忽然意識到,有一句話可能不該說。
“琅歌,你那裏怎麼樣?”頑老問。
琅歌轉過身,回答:“材料都準備好了。”
這幾天琅歌一直圍著爐子轉,好歹是沒有白忙活。
“鬼市那邊需要加快動作了,要不要讓玄淵出手?”羅驍還是餘怒未消。
“再等等,”熹月道,“先看看這兩個犧牲者有沒有留下有價值的東西。”
“玄大哥那裏都沒什麼消息。”琅歌說到一半,打了個噴嚏。
頑老說:“工坊裏溫度那麼高,外頭又冷,你別總來回跑。”又轉向珝歌:“你也是。”
“你放心,他那裏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羅驍安慰道。
黃昏的時候,一方帶著輛馬車來了。
總領灰溜溜地跟在後頭。
琅歌先聽到了聲音,剛走出來,被迎麵撲來的惡臭熏得幹嘔,扭頭拉著還不知情的珝歌往工坊跑。
一方說:“你們要的,屍體。”
頑老真想扇他一巴掌,壓抑著怒火道:“你真是可以了。”
頑老配了一些藥粉,兌了水四處噴灑,將腐臭味壓製下去。
一方把草席掀開,熹月扭過頭去。見狀,一方不懷好意地一笑:“呦,你吵吵了半天,合著還是不敢看呐。”
沒人搭理他,頑老和羅驍上前查看,兩具屍體上都被撒了加速腐蝕的藥,但頑老還是能判斷出,都是胸口的猙獰傷口,一刀致命。
“傷口六寸餘長,裏頭窄,外頭寬,深一寸半,你覺得是什麼武器?”頑老一邊觀察一邊問。
羅驍想都不想:“不是刺傷,是砍的,至於刀傷,創口應該沒有那麼寬,也不會這麼短,是斧子?”
“子母鉞?”熹月忽然說。
頑老眉頭一顫,羅驍低聲咬著牙說:“塵鞅。是賴葉人。”以賀人岱欽帶給羅驍的傷痛,再一次揪心。
“賴葉人?誰啊?你們和他有過節?”一方饒有興趣的樣子。
總領很識趣地把兩具遺體蓋起來,小心地問:“我能把他們安葬了嗎?”
一方正直興頭上,也沒計較總領擅自搜索的事,擺擺手,讓他隨便。其實也正是這位首領的自作主張,才使得這兩具遺體在腐壞前被找到。功過相抵,算了。
熹月說:“或許賴葉人的目的和蒹葭有不謀而合的地方,但是我先提醒你,他絕對不懷好意,不可以相信他。”
一方更有興趣了:“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蠢蠢欲動的小國,”羅驍道,“別的事情自己去問蒹葭。”
很明顯,一方對蒹葭是沒有提問權的,羅驍這話說得真打擊人。
熹月攤開紙張,提筆點墨,畫了三張人像,對一方說:“你記住這三個人,這兩個是真真正正的高手,不要硬碰。”
一方看到塵鞅和軫念還沒覺得什麼,看到賴葉王子時,差點笑出來:“這誰啊,長成這樣還敢出門,一裏地開外都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