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地脈流火(1 / 3)

山勢陡峭,路非路,階非階,曲折難行,熹月隻恨自己沒有生出一對翅膀來,隻顧著埋頭走路,不知不覺間,四周的枯木已悄然露出柔軟的跡象,甚至暗藏綠意。

山裏的夜總是來得早些,降香遠眺夕陽,一輪紅日垂在山脊的黑色邊緣,是剩下殘餘的斑點,紅霞漫天,牽扯得很長、很遠。

“天很快就會暗下來,今天就走到這裏吧。”降香道。

耿介補充了一句:“還是找個合適的建營地吧,翻過這座山就應該到地方了,那裏不安全,營地不要太近。”

羅驍應了一聲,開始著手搭建營棚。耿介常年行軍,曉行雲習慣了奔波,也是做這些事情的好手。反而是鍾長野,對這些不太通達,不過他也有的忙碌,這幾天的鮮美野味,都是他的功勞。

熹月點起篝火,珝歌在附近繞著撿拾木柴,琅歌將水桶架到火上,悠悠歎了口氣。

“怎麼了?心事重重的。”熹月問。

琅歌的眼睛藏不住秘密,他說:“我有點怕。”

“怕什麼?”

“元家與世無爭,隻是手藝人,最多是商人,可是,卻有三代,牽扯進了這件事。”琅歌的眸子裏映著火光,“我不知道,爺爺和父親叔叔都沒能做到的事情,我又憑什麼能夠做到。”

熹月注意到珝歌正呆呆地望著琅歌,於是她說:“其一,你不僅是閬風六士的後代、元家的族長,你身上還流著無終國王族的血脈,你的天賦獨一無二,是我們所有人中先天條件最出眾的。”

超凡的耳力,對火焰的微妙感知,甚至是外貌,無不如同熹月所言,珝歌的目光裏又多了幾分崇拜。

“其二,這一年間,你從一無所知的少年,變成了有擔當的元家族長,我們都看到了你的成長,還有你的潛力,如果做預測,你不會得到失望的結果。”

不論是武藝,還是心神,大概就是從江南灑雪的那天,琅歌悄然邁過了一個很重要的門檻。

“其三,元家先人,都是憑借自己的努力,而你,不是孤單單的一個。”熹月說完了。

琅歌保持著抱腿的姿勢,熹月的話,他都聽進去了。三個理由,說起來可大可小,但是琅歌因此,心裏有了力氣。

他沒有說,做好元家族長的力氣來自前兩點理由,解決三代人心結的力量,幾乎全是來自第三點。

羅驍、曉行雲和耿介搭好了帳子,鍾長野也扛著野味回來了,此時,夜色已經濃鬱。

“你這是從窩裏掏出來的吧?”羅驍指著鍾長野的野兔,“你瞅瞅,這毛厚實的。”

鍾長野嗆聲:“那你就別吃了。”

“你這人咋就不識逗呢!”羅驍捅捅曉行雲,曉行雲懶得理他。

羅驍平日裏就閑話多,多得不像他這個魁梧大漢的形象。玩笑話雖多,但是他的語速一般不快,隻是粗糙人待在一起久了,習慣一起打哈哈而已。最近幾天,熹月就看出了,羅驍的語速變快了,有時候還缺點眼力見,常常惹得鍾長野和曉行雲不快。

這隻能說明,他在緊張。饒他是一統北境要道的霄雲寨寨主,也對即將麵對的事情感到不安。

如果說是人,不論是武功還是數量,羅驍搏起來都不眨眼,令他不安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麼。

龍血景天?地崩山摧?漫山岩火?

那些,太抽象了。

曉行雲還好些,畢竟是見過豫州小規模龍血景天的人,也是一直惦念乘風盟的人。他的執念,應該在玄淵身上,廣交朋友的曉行雲,還有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

不過,對於這件事,曉行雲會盡力,但不會拚命。畢竟,有妻有女的人,火鳳榮辱扛在肩頭,牽掛太多、太重。一如當年的曉之鳳。現在,曉行雲完全理解父親了,辛虧未遲。

至於鍾長野,近幾年他的眼睛裏隻有天寶閣。這些使他的視野和心境變得狹隘了,錯失了很多。他想看看,害死了竹河的,究竟是什麼。

明玕劍莊,有一報一,有十報十。

乘風人有恩於明玕,若有良機,鍾長野自然要報答。

此外,鍾長野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賴葉人。

他碧虛郎,從不是能咽下啞巴虧的人。

既然賴葉人盯著乘風人,那鍾長野勢必要先行一步。

碧虛郎此行,遵循的唯一,就是這個“報”字,報恩,報仇。

淡淡的弦月,從東山升至當空。

熹月溜出營棚,在篝火旁,打開了信封。

陌生的字跡,卻覺得不是初遇。

“翩翩吾女……”熹月的指尖觸摸在墨痕上,覺得那墨是暖的。

“翩翩吾女:

見字如麵。

得之吾女平安長成,為母之喜樂難以言表。

昔年為母離去,夜夜望月思念,愧疚至髓,不敢言勸寬恕。

年久事雜,或難一一述之,然天翊、修能在汝身側,真相終會大白。

大關將至,而後天地命運將回歸正途,屆時我母女二人,或可促膝長談。

平氏瑞如書於風中燈下”

短短的四句話,歡喜、沉著、愧疚、期盼……多少情愫?

熹月的目光落在落款的“平氏瑞如”上,父親的姓和母親的名,陌生,又牽掛。

見到了這些娟麗的小楷,熹月渴望見到母親的心意,第一次那麼強烈。

她曾勸說琅歌,可自己呢?

生父閬風六士、乘風盟之首平陽先生,生母無終大神女瑞如,養父一代名將南岸,養母出身書香名門。她是平靖,是南熹月,這些人的女兒,有資格退縮嗎?

熹月捫心,自歎沒有。

垂下的手,觸到了寒冷的神臂弩。

羅驍和沐澤的武器,曉行雲的授以技藝,身為珝歌的先生,熹月回頭望向營帳,更加堅決。

忽然,熹月發現,信箋的底下,還附有一張紙。

兩行小字,意思清晰明確。

熹月險些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