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翰在微微的光芒之中抬起頭來。
今天的整個瓦爾薩都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下，天空之中沉重的積雨雲像是山嶽一樣連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漫卷開去，遮蔽天日，隻留下穿透世界的淡緲冷光。
有帶著些許腥鹹味道的風從極遙遠的地方吹來，吹動陳翰的衣角邊緣。
站在軍事基地的邊緣向外望去，看見的是一派開闊的景象，因為是清晨時分，眼下這裏甚至沒有多少人。
在某一刻，陳翰甚至生出某種錯覺來。
——他仿佛回到了彼天的世界之中。
一樣的濃雲，一樣的死寂，一樣微涼的風。
因為這樣的一種近似，陳翰忽然生出一份莫名的驚悚與戰栗來。
陳翰對彼天的世界的觀感極為不好，那不是因為他在彼天的遭遇，而是從他第一次踏上彼天的土地，登上那個陌生的世界開始，他就有一種感覺，就像是看見了什麼討厭的東西一樣從心底裏對那個荒涼空曠的世界有著某種抵觸感——或者是那個世界在抵觸著陳翰。
這種厭憎感在後來變成某種戰栗感。
他從心底裏，隱隱的畏懼著那個已經毀滅了的世界。
他忽然就想起了白茉瞳。
想起了他和那位少女第一次在無邊的夜色裏相遇時候的樣子，也想起了在天海一中的大戰最後，彼天的寂滅武器之下，他眼睛裏看見的那個少女堅毅的背影。
然而此時此刻，他仍然站在這裏，已然無限的強大起來，但那位少女，卻已然伴隨著那個讓陳翰從心底裏感到畏懼與戰栗的彼天世界一起消失了。
陳翰仍然記得白茉瞳最後的身影。
她從高天之上縱身躍下，仍然是背對著自己，與之前在天海一中大戰的最後，她留給陳翰的那個背影如出一轍。
明明是個不大點兒的小姑娘，哪怕因為是人造人的原因，真實年齡可能比實際更大一些，然而她……仍然是個小姑娘啊。
那麼傻裏傻氣的，怎麼就敢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撲向那頭怪物呢？
在此時此刻，陳翰才忽然意識到，他恐懼的不是那個世界、不是彼天的那個星球，而是那場死亡。
彼天毀滅了。
白茉瞳是那場死亡裏的犧牲品。
陳翰覺得自己很平靜。
他殺了菲爾卡德為白茉瞳報仇了。
但從心底裏，他卻仿佛根本不能認同這種說法。
哪怕已經親眼見證了白茉瞳的死亡，陳翰在心底裏仿佛也有一個聲音在說——那位彼天的高級人造人少女或許還沒有死。
因此，他畏懼著彼天的世界和彼天的一切。
因為他生怕自己接近，就會再一次的獲知到那位少女的死訊，徹底戳破他這一線的幻想一樣。
他畏懼的是死亡。
他恐懼的是白茉瞳的死亡。
陳翰微微眯起眼睛來，他看著天空裏像是黑色的山巒一樣的山峰，沉默著。
而便在這時候，他聽見有輕輕的腳步聲在他的身後響起。
那是柳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