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
馬青被殺的事情,打亂了古鎮的寧靜,掀起不小的波浪。一時間,街頭巷尾,傳言紛紛。而凶手,卻遲遲沒有落網。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漸漸淡忘了。唯一無法忘記的,隻有馬氏。馬青的死,在她心頭,造成了終生無法愈合的傷痕。人世間最悲痛者,莫過於親人離世。每個人,都應珍惜生命,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你的親人。不要懷著僥幸心理,去幹些傷天害理的事,須知,因果循環,惡必遭報。當你嚐到自己種下的惡果時,咎由自取的是你,受到傷害的,卻是你的家人。每個人,都應善待自己,善待身邊的人,珍惜上天給你的,僅有一次的生命。扯遠了,繼續我們的故事…
小黑發瘋,令我很長時間心中不快,不是因為它咬了我的鼻子,而是難過於它的死。我一直都不明白,好好一條狗,如此溫順,為何會突然發瘋,咬掉別人的小鳥。莫非馬青的手,是被它啃掉的?據說,狗如果吃過人肉,就會上癮發瘋。不光是狗,其他任何動物包括人,也是如此。當然,這隻是一個傳說,大家切莫以為街頭那些瘋子,是因為吃了人肉,而變瘋的。人吃人的形式,有很多種。像那些搜刮民財,食民骨血的貪官,和吃人沒啥區別。試問,他們哪個不是六親不認,喪心病狂的瘋子?他們與吃人肉上癮的瘋狗,又有什麼區別?所以,關於吃人變瘋的說法,是不無道理的。至於小黑是否吃了馬青的肉,無人知曉,所以也成了一個迷。不過,幸好我打過針後,沒有得狂犬病到處咬人,也沒有中屍毒。隻是第二天在班上,受到了同學的嘲笑。"喲,阿冷,你晚上被鬼親了?…""什麼被鬼親,明明是靜媛親的。""哎呀,咋親那麼猛?鼻子都快被咬下來了。""靜媛,你再親一個,我們看看。"鼓掌的,拍桌子的,起哄的,樂的在地上打滾的…靜媛一拍桌子,站起來,眼睛瞪得像小鈴鐺,氣鼓鼓道:"不許胡說,他,他的鼻子是被狗咬的…不許你們取笑他!"我以為靜媛會說:他那鬼樣兒,我親鬼都不會親他。這麼說,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哈哈,大家都別說了,人家老婆護老公。""唉喲,心上人生氣了。"…靜媛紅著臉看我一眼,氣呼呼的坐下了…那件事以後,靜媛不再像以前那般,經常無理取鬧了,乖了不少,我反倒有些不大適應。
時間,在每天的嬉鬧中,一點點流逝。轉眼盛夏,金黃的麥穗,在如火驕陽下,隨風搖蕩,形成滾滾麥浪。空氣中,飄浮著成熟的氣息。收獲的季節,對於農民來說,是盼望已久的時刻。田野間,湧動著一個個忙碌的身影,揮汗如雨,鐮刀飛舞。老爺爺站在地頭觀望著,不時擦一把汗,臉上帶著興奮,層層皺紋,舒展開來,如同綻放的花朵。
學校放了兩星期假,父親忙於農事,沒空過來接我。這一天是集會的日子,師父下地幹活了,我很想去幫忙,他不讓我去,說我啥也不會,去了隻有幫倒忙,而且容易中暑。臨走前,給了我兩塊錢,讓我去集上逛逛,買雪糕吃。鎖好家門後,我來到街上。
烈日如火,灼眼刺目,大黃狗懶洋洋趴在地上,吐著腥紅的舌頭。天氣悶熱,我走在蔭下,不停擦著額頭的汗水,蟬兒躲在樹上,聒噪的叫著。不時有趕集的鄉民,挎著菜籃,匆匆而過。不一會兒,來到集市,商販雲集,店鋪林裏,到處都是吆喝聲。菜攤前,擠滿了人,大嬸與菜販砍價,爭的麵紅耳赤。遠處鐵匠鋪裏,叮叮當當的響著。農忙時節,趕集的人卻還多,整個集市,一片沸騰,滾滾熱浪,撲麵而來。回民小吃門前高高的籠屜上,熱氣蒸騰,散發陣陣誘人的香氣。我花五毛錢,買了兩個羊肉包子,回民大叔細心用油紙包好,遞給我。接到手後,迫不及待便往嘴裏塞,一口咬下,登時被熱油燙了舌頭。我一邊抹著淚星子,一邊像小狗兒一樣,猛吐舌頭。大叔摸摸我的頭,笑道:"傻孩子,沒人跟你搶,慢點兒…"
到別的地方走走吧,我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往集市深處走去。剛吃完,便來到一個賣老鼠藥的攤前,擺一地死老鼠。嗆人的腐臭,熏的我差點兒把剛吃的包子吐出來。攤主口沫橫飛,連說帶比劃,誇著鼠藥的奇效,倒是吸引不少人。我不禁想起師父給我講的一個笑話:說有個賣老鼠藥的,吹噓的出神入化,好像世間就屬他的藥最靈。某人路過,問鼠藥用法,此人撚須道,用法嘛,很簡單,你抓住老鼠後,把藥喂給它吃,片刻便死…記得師父講時,我笑的肚子疼。此時再看此君,與師父所講那人沒啥區別,不由忍俊不禁,捏住鼻子捂著嘴,"哧溜",便從攤前竄了過去。
我像小兔兒一樣,在行人中東鑽西跑,不一會兒,便汗流浹背,來到市場盡頭。這裏已沒有攤位,遠處空地上,圍著一幫人,不時有鑼鼓聲自人群中傳出,人們紛紛叫好,彩聲雷動,估計是耍把戲的。我頓時興奮起來,汗也顧不得擦,疾向人群跑去。當時鎮上通電不久,沒有電視,逢年過節時,會有文化下鄉的,搭台唱大戲,十裏八莊都會趕來看。平常的時候,偶爾會有些串鄉的雜耍藝人,相當受歡迎,在當時人眼裏,不亞於現在的港台明星。
來到近前,隻見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把場地圍的水泄不通,連條縫隙都沒有。我來回轉了三圈兒,啥也看不到,急得抓耳撓腮,心癢難搔。正自彷徨無策,忽覺衣領一緊,回頭一看,靜媛一臉壞笑,站在那裏。"小冷子,裏麵是耍猴兒戲的。"我一聽,心裏更癢了。靜媛衝我擠擠眼,神秘的道:"我帶你去個地方,能看的到。"不由分說,拉起我便跑。不一會兒,來到場地一角。靜媛指著不遠處,興奮的道:"我們順那棵歪樹,爬上牆,就能看到。"我定神看去,隻見不遠一處高大的院牆,一棵歪樹,斜靠在牆上。
我和靜媛費勁九牛二虎之力,順著樹爬到牆上,放眼看去,隻見高牆環繞下,一處幽靜的大院,院中栽著不少樹。牆的正下方,是一個豬圈,老母豬正憨乎乎躺在牆腳睡懶覺。我和靜媛小心翼翼轉過身,蹲在牆上,剛好可以看清場地的一切。隻見耍猴人敲著鑼鼓,不斷吆喝,正中一隻大猴兒,上竄下跳,做出各種可愛搞怪的動作。時而作揖,時而倒立…人群中,不時爆發如雷的彩聲。我和靜媛不停給猴兒鼓掌,手都疼了。看到興奮時,我竟然忘了身在何處,一不留神,從牆上滑了下去,剛好砸在母豬肚子上,就聽"嗷"一聲慘叫…結果,我沒事,豬流產了。
我像傻瓜一樣,木然站在一棵樹下,一堵高牆,阻住了外麵的喧囂,空曠的宅院裏,古木參天,一片幽靜,蟬兒似乎也啞了,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尖銳的女聲,撕破寧靜:"你這孩子,咋這麼沒教養?!"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站在我對麵不遠處。女人尖嘴猴腮,穿一件小花褂,雙手叉腰,瞪著吃人一樣,腥紅的眼睛,直勾盯著我,大聲斥罵著…"好嘛,把我家豬崽砸掉了。告訴你小孩兒,等你家大人來了,讓你們賠死!"…女人呲牙咧嘴,轟炸機一樣,炮彈橫飛,口沫四濺。我偶爾抬了下頭,目光從她那血盆大口上,一滑而過,不禁打個冷顫,頸中發涼。因為我擔心她隨時都會暴跳而起,用她那參差不齊的尖利黃牙,在我脖子上咬一口…
半小時前,我失足從牆頭滑了下來,剛好砸在一懷孕的母豬肚子上。我沒事,母豬沒事,豬崽掉了…女主人正在睡懶覺,聽到聲音,鞋都沒穿,就從屋裏跑了出來,看到豬圈這副慘象,頓時嚎啕大哭,上前便去抱母豬,卻被受驚的母豬咬了一口,幸好隔著衣服。隨後,女人揪著我耳朵,把我提了出來,我自是狼狽不堪,滿身豬屎。靜媛嚇傻了,蹲在牆頭,一動不動。女人勒令她去叫家長,拿錢把我贖回去。我則倫為了她的人質,女人怕我跑了,抓著我胳膊來到外麵,央鄰居去集市叫回他開肉鋪的丈夫。隨後,將我牽至院中,讓我立在樹下,展開慘無人道的口水轟炸。我咬著嘴唇,低頭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不久,女人丈夫回來了,一米八幾的大個兒,吃了壯陽藥一般,每跨一步,都震得地麵"咚咚"響。男人赤著上身,肌肉顫動,胸毛亂抖。手拿一把殺豬刀,陽光透過密葉,照在刀上,發著糝人的寒光。男人身後跟著好幾個人,個個手拿棍棒,估計不是他的族人,便是肉鋪的夥計。
男人來到女人身邊,將刀往地上一拋,"當啷"一聲響。隨後瞪了我一眼,沉聲道:"就是這小孩兒砸的?"女人恨恨的點點頭。男人冷笑一聲,道:"沒關係,等他家大人來了,拿錢領人。"我緩緩抬起頭,看了男人一眼,隻見他滿臉橫肉一抖一抖,急忙低頭,心中惶恐。
過沒多久,師父來了,靜媛躲在他身後。師父戴著草帽,穿一身舊衣服,挽著褲管,手拿鐮刀。看樣子,靜媛是從地裏把他叫來的。看到師父,我再也忍不住,一頭撲進他懷裏,嚎啕大哭。師父輕輕拍打我的背,緩緩掃視一番眾人,開門見山道:"女娃已把經過告訴了我,說吧,你們想要多少錢?"男人來到跟前,擦一把汗水,笑道:"你就是這孩子家長吧,倒是挺爽快。這樣吧,我也不要多了。"伸出五個手指,道:"你給五百塊錢,把人領走。"我一聽之下,頓時停止哭泣,扭頭狠狠瞪向男人。要知道,五百塊錢能買一頭幾百斤的活豬。師父鎮定的看了一眼男人,輕輕一笑,道:"五百塊錢?你這是敲詐。"男人臉孔一板,怪笑一聲,道:"敲詐?你去街上打聽打聽,那些混飯吃的,有哪個不認識我馬一刀?這麼多年,我馬一刀不是吃幹飯長大的。怪隻怪你家孩子,偏偏砸了我家的豬。所以,你隻能認倒黴。"師父冷冷看了馬一刀一眼,從口袋掏出一支煙,劃火柴點燃。輕輕一笑,道:"原來是馬一刀,馬大哥,你的名字,我沒聽說過,所以,我最多陪二百,多一分都沒有。"馬一刀臉色陰沉,手一揮,四五人頓時上前,把我們圍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