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孫女(1 / 2)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皇帝駕崩於乾清宮,享年41歲。雖然正值壯年,可他的離去並不讓人意外自從萬貴妃去世之後,他便沉浸在悲痛和哀傷之中,精神頹廢萎靡,身子日漸虛弱,一天不如一天。

在外地的官員,接奉詔書到日起,一律換成黑烏紗、黑角帶的喪服,每日晨設香案哭喪。禁宴樂三個月。全體臣民都要為皇帝服喪戴孝,舉國哀悼,就連出征在外的將士,也換上了素服。

國喪歸國喪,官員們平時該怎麼辦公事,眼下還要怎麼辦公事。老百姓也是一樣,日子還要一天一天照舊過下去。並且,流民亂匪們也不管什麼國喪不國喪的,該造反,依舊造反。

奉命平叛的將士們,身上雖然穿著孝,卻也沒功夫悲傷哀痛,一門心思隻想如何打個大勝仗,掙下功名前程。天朝的軍功是分等級的,抵禦蒙古所獲軍功最重,遼東次之。相比較起抵禦胡虜,平定亂匪這功勞實在有些提不起來。可是,戰功總是戰功,封妻蔭子,功名利祿,全靠它了。

都司巷,浙江都指揮使司衙門。

安靜的小偏廳中,總兵官寧國公,浙江都指揮使餘公權,都禦史盧棟等人正聚集在一處,商量剿匪良策。

“流民人數實在不少,竟有數十萬之眾。”浙江都指揮使餘公權在浙多年,熟知匪情,心有餘悸的歎息,“不止人數眾多,還不乏能征慣戰的勇士!國公爺,盧大人,他們不是烏合之眾,打起仗來竟頗有章法。”

盧棟苦笑,“我和武定侯出京之時,真是意氣風發,視盜匪為無物。這些人要麼是土裏刨食的農夫,要麼是在山裏采礦的礦工,誰料到他們會精通用兵之道。是以,我和武定侯屢戰屢敗,顏麵無光。”

寧國公讚賞的看了盧棟一眼。不管這人有本事沒本事,單憑他這份坦蕩、直率,就讓人刮目相看。文官當中裝腔作勢的人多了,能像盧棟這樣光風霽月承認自己不足之處的,沒幾個。

餘公權和盧棟把自己知道的匪情講述完畢後,不約而同看向寧國公。畢竟,寧國公才是現任總兵官,又是久經沙場的宿將。

寧國公捋著花白胡子沉思片刻,神情凝重的開了口,“餘大人,盧大人,我打算招撫為先,瓦解分化流民。”

“流民所求的,無非是安身之處、可種之田、可采之礦。咱們若下令招撫,令他們在偏僻之處開荒田,成為良民,難道他們還願意鋌而走險,以性命相搏麼。一旦招撫令下,流民當中一定會有人猶豫不決,一定會有人投靠朝廷,剩下冥頑不靈的,人數便少了。”

“況且,匪首必須抓獲,檻送京師,盲從匪首的眾多流民,卻不宜趕盡殺絕。兩位還記得麼?項大人一生忠勇,唯因在荊、襄殺戮過重,讓朝廷的‘平荊襄碑’,變成了百姓口中的‘墮淚碑’。”

餘公權、盧棟皆默然。項大人是本朝知名大臣,治水、賑災、安民,受人敬仰,老百姓自發為他建了生祠,聲譽極隆。成化六年荊、襄上百萬流民造反,他受命總督軍務,帶領二十多萬人馬分八道進擊流民。匪首戰敗被殺之後,他下令遣散流民,違者殺無赦。最後,官軍所過之處,死者無數,枕藉山穀,被殺、因饑餓和瘟疫而死在途中的流民多達數十萬人。朝廷在當地豎起石碑,名為“平荊襄碑”,可是當地老百姓卻叫它“墮淚碑”對於這般殘酷的殺戮,怎能沒有怨恨。

平定流民之亂和抵禦胡虜不同。抵禦胡虜,能殺多少是多少,絲毫不用可惜、憐憫。平定流民之亂卻不是殺的越多越好,殺戮過重,得到的除了罵名,還是罵名。

畢竟,流民中的大多數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田地被霸占,生活無著,沿途乞討,處境淒涼。這幾十萬人要是全殺了,有傷天和。

幾經考慮,餘公權和盧棟都同意了寧國公的計策,“下令招撫。以半個月為期,若半個月內知道悔改、放下屠刀的,一律既往不咎。之後,或撫或剿,分而治之。”

議定軍務,臨分別之前,盧棟擔心的問道:“國公爺,晉王殿下玉體如何?”餘公權神色間也滿是憂慮,這可是先帝愛子,陛下親弟,他若是出了點什麼,大家夥全是吃不了兜著走。

寧國公愁眉苦臉,“殿下純孝之人,乍聽得先帝辭世的訊息,哪裏受的了?這會兒他口口聲聲要回京奔喪,可他連起床的力氣也沒有。隨行的陰禦醫說了,他本就身子不好,隻宜靜養,若這時一路顛簸回去,病情一準兒會加重。”

“餘大人,盧大人,若是送回京一位活蹦亂跳的晉王,咱們都沒了幹係。若是送回京一位病重的晉王,咱們……?”寧國公很為難的樣子。

餘公權歎道:“殿下便是這時趕回去,也見不著先帝了啊。等殿下一路奔波著回了京,二十七天的孝期都過去了。”盧棟神情慷慨,“不如請殿下靜養著,待咱們平亂之後,殿下拿著捷報去祭祀先帝,先帝豈不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