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之中,因為李首輔的離任,沒人好意思到禦前為張氏兄弟求情。朝臣倒是有為張氏兄弟說話的,刑部聶尚書義正辭嚴,“張鶴,壽寧侯,張延,建昌伯,犯罪當議。廷議尚無結論,驟然係獄,似太急迫了些。”
廷議並沒結果,怎麼就抓人了呢,太急了。
聶尚書其實是個挺正直的人,他並不讚成張氏兄弟的所作所為,但是,他受弘治皇帝提撥,深恩難報,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在這種情形下去嚴懲張氏兄弟的。
如果弘治皇帝還活著,他倒是會進諫:管管你小舅子吧,太囂張跋扈了。但是現在弘治皇帝已經去世,寬待縱容張氏兄弟好像已經成了弘治皇帝的遺願,聶尚書不忍違背。
楊大器在旁站著,不慌不忙、客客氣氣的說道:“聶大人,請問係獄和定罪,有何區別?犯罪當議,是否等同於犯罪不可係獄,必要等到廷議過後,方才關押?自上次廷議至今,建昌伯逍遙法外,已重傷一人,傷者至今尚未蘇醒。不關押壽寧侯、建昌伯,是要他們繼續作惡、傷人麼?”
聶尚書瞪了楊大器一眼,“昭穆皇後親弟,便是作了惡,也不宜驟然係獄!進監獄的是他們,丟顏麵的是先帝,是皇家!”
“顏麵不顏麵的,另說。”許大學士忍不住開了口,“驟然係獄這話,是從何說起?壽寧侯、建昌伯早就被告發了,朝中也早就為此廷議過,怎說是驟然係獄?陛下寬仁,一直不忍加責,直到罪證確鑿,才無奈逮其下獄,聶大人不知道麼?”
兩名閣臣一起發難,聶尚書招架不住,漸漸無話可說。
聶尚書在禦前的名言不知被誰傳了出去,惹惱了幾位翰林院、科道的年輕人。一位刑部尚書 ,定謀逆罪的標準是成或未成,外戚犯了罪,廷議沒結果之前便不應係獄這種糊塗人怎麼當上刑部尚書的?
幾位年輕人按捺不住,常去刑部“請教”聶尚書。
說的客氣罷了,其實哪是請教,就是去跟聶尚書辯論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幾名熱血方剛的年輕人去了刑部,咄咄逼人,從刑名開始,一條一條刑律逐條“請教”。這個難不過,馬上換下一個,四個年輕人輪流“請教”了一圈,聶尚書汗流夾背。
一把年紀了,被幾個毛頭小子肆意輕薄!聶尚書是個直性子,一怒之下,遞了辭呈。
皇帝連辭官的原因都沒問,連表麵上的挽留都沒有,無比痛快的直接準了,“卿年事已高,朕亦不忍強留。”
聶尚書昏昏沉沉出了乾清宮,真覺得老臉無光,寂廖失落。大臣遞辭呈,皇帝哪怕是心中不喜,至少也要挽留一下的。可是皇帝連這麵子功夫都懶的做,直接準了……
刑部尚書,二品大員,就這麼完了。
聶尚書離任之後,皇帝先後召了刑部左侍郎孟端、右侍郎宋先到乾清宮進見。除問了刑部公務之外,還問起,“若勳戚犯法,當如何處治?”孟端沉穩,答“依律法處治”,宋先寬厚,答“律法之外,尚有人情”。
皇帝和幾位閣臣商議過後,任命孟端為刑部尚書。孟端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奉命審理壽寧侯、建昌伯謀逆一案,張家的書信、益王的上疏、出首的師爺,人證物證俱齊,壽寧侯張鶴、建昌伯張延確是陰謀廢立,非人臣禮。
這就是謀逆。
再次廷議時,孟端持案卷侃侃而談,證據一一羅列,眾人俱是無言。孟端下了結論,“此為謀逆”,也無人出聲反對。
不過,在場不少人的臉上,有悲戚不忍之色。張氏兄弟死不足惜,可憐昭穆皇後獨居後宮,夫、子皆喪,如今連弟弟也保不住了。昭穆皇後,她可是先帝遺孀,先帝生前最為眷顧之人。
定罪,沒有疑問,到了量刑的時候,又吵起來了。
謀逆重罪,是要族誅的。也就是說,要死的不隻張鶴、張延兄弟兩個,張氏近支族人,也逃不過一死。
“這怎麼能行?昭穆皇後不姓張麼,不也是張氏族人麼?難道連昭穆皇後一起殺了?”“昭穆皇後是出嫁女,不在族誅之列。”“可是昭穆皇後族人全部被誅,她豈能獨活?”吵個不休。
怎能這般對待昭穆皇後的娘家?反對的官員義憤填膺。
陰謀廢立,還想保全族人?支持的官員也非常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