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敢和張侃觀摩過送納采禮之後,對天朝禮儀發生了極大的興趣。英國公和許大學士這正使副使前去陳家正式行納采問名之禮的時候,他倆也興致勃勃的前去觀看,不過,這不過是威嚴的儀仗而已,沒什麼好玩有趣的,兩個孩子頗有些失望。
小敢常被皇帝帶去乾清宮,常常看到一些本來她不該看到的東西。像這回皇家行納采問名之禮,太子妃的父親以表授正副使,上書“皇帝嘉命,使者某重宣中製,問臣名族。臣女,臣夫婦所生……”便被小敢不經意間看見了,笑的花枝亂顫。
“臣女,臣夫婦所生”,我閨女,是我和我媳婦親生的?這話多怪異,多好笑啊。
“這還用特意說出來麼?純屬廢話啊。”小敢笑倒在皇帝懷裏。
“小妞妞,這是禮經問名所定,不是隨意胡說的。”皇帝攬著小敢,唇角也有笑意,“禮經問名問名時女家應答‘臣女,夫婦所生’,然後是祖先三代官職、名諱,還有外祖官職、名諱。”
“偏偏沒有新娘的名字。”小敢笑了一會兒,拿起表章又看了看,揪揪小鼻子,表示不滿。連她曾祖父是誰都說的清清楚楚了,卻不說她叫什麼,這問的算是什麼名。
“想知道新娘的名字,往後問你大哥便是。”皇帝好笑的看著小女兒,柔聲安慰她。也不知小妞妞整天都在想些什麼,常常有些希奇古怪的念頭,在大人看來,倍覺新鮮趣致。
小敢舒舒服服坐在皇帝膝上,自在的蕩著小腳丫,“爹爹,您當年娶我娘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啊,也跟大哥這會兒差不多吧。”
皇帝本是不想理會她的,被她再三追問,隻好含混告訴她,“差不太多。親王是皇太子兄弟,服飾、娶妻禮製,都和皇太子相似。”
眼看小女兒眼睛發亮,大概是還要逮著這個問題無限度的追問下去,皇帝心中犯怵,忙轉移目光,顧左右而言他,“小妞妞,‘臣女,夫婦所生’確是禮經所定,不必笑他。因為這句話,宋朝時有位才德兼備的姑娘沒能做成皇後呢,真是可惜。”
皇帝知道小敢愛聽奇聞逸事,特意提了這麼一句。果然,小敢的興趣馬上被引了過去,衝皇帝甜甜笑著,“爹爹,是哪位姑娘這般倒黴啊,從頭到尾講給我聽,好不好?”
皇帝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開始給小女兒講宋朝的一段逸事。
“宋朝有位皇帝,史稱宋哲宗。他即位的時候年紀還很小,隻有九歲,等到他長大成人,應該聘娶皇後的時候,最合適的皇後人選是狄氏,狄青的孫女。”
“這位姑娘出自功臣勳戶,本人又德才兼備,可惜她是庶出,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哲宗的祖母太皇太後高氏問大臣的意見,大臣們有的認為‘春秋求後,亦及妾婦之子’,有的認為‘今士大夫家娶婦,亦必求嫡’。議了許久,終因‘禮須夫婦所生’而認定‘納後必須嫡女’,狄氏終究和皇後之位無緣。”
反對方最有利的言論,便是這句“臣女,夫婦所生”。所以,小妞妞,莫小看這句話呦,不可一笑了之。
“那,哲宗最後有沒有娶到合心意的皇後啊?”小敢聽完之後,關心的卻是這個。
“不算很合心意。”皇帝輕輕咳了一聲,“高太後為他定下端莊嫻雅的孟氏為皇後。後來,他把孟皇後廢了。”
小敢蹙起眉頭,不知在思索什麼。
皇帝心裏打了個突,小妞妞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女兒,廢後不廢後的,和咱家可是全無幹係啊。
“哲宗這小皇帝真可憐。”小敢歎了口氣,“才九歲就沒了爹,祖母又待他嚴苛,太可憐啦。”
皇帝大感意外,“小妞妞,你知道哲宗?”小敢很聰明,學什麼都快,可是她才六歲多,皇帝不記得她的功課當中有宋史。
“當然知道!”小敢驕傲的昂起頭,“娘給我講過的!娘說,他爹神宗想富國強兵,想法是很好的;他想繼承他爹的遺誌,想法也是很好的。不過這父子倆都短命,想做的事業,直到最終也沒做成。”
“我閨女真聰明,記性真好!”皇帝笑著誇獎。
小敢得意了一會兒,小猴子般機靈的下了地,“爹爹您忙您的,我尋小侃表哥一起玩去。”這麼好玩有趣的事,一定要告訴小侃啊,立即,馬上!
皇帝不大樂意,“貪玩的小妞妞,這便把爹爹拋下不理了?”你眼下要是已經十六歲,爹爹也認了,可你才六歲!
小敢站在金磚漫鋪的宮殿中,神色莊重,“富國強兵啊,爹爹,這才是您的正經大事!您先忙軍國重務吧,我麼,讀書去了,這是我的正事。”
小公主趾高氣揚的走了,忙她的正經事。
皇帝看著女兒小小的、神氣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縱容的笑笑,低頭翻閱起案幾上的奏章。
小敢找著已經下課的張侃,兩人一起溜到宮裏的藏書室翻找宋朝史料。藏書室的女官們見小公主這般熱切,一個個上趕著過去幫忙,“小公主您要宋哲宗時的史料?還要禮經?在這裏了。”小敢和張侃挑了不少史料、野史、劄記,一起翻看。不認識的字實在太多,小敢很有先見之明的要了本字彙通,能蒙就蒙,實在蒙不出來就翻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