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花架下有一團陰影,顯然是有人在那兒,萬琬驚懼,強撐著站直自己的身子,抖起膽來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厲聲說:“誰在哪裏?”
雖說萬琬已經強壓著心裏的害怕,語氣裏還是有幾分輕顫。
那陰影動了兩動,萬琬立刻舉高手中的酒壇。
隻是那團黑影卻是轟然倒下了。
萬琬心裏害怕,她慌忙跑去自家的丫鬟房裏,叫醒了那兩個熟睡著的小丫鬟,讓她們提著燈籠和自己一起靠近了葡萄架。
稍微走近了些,萬琬借著微弱的燈光,便能看見倒在葡萄花架下的那個人。
他的後背朝上,粗布衣服上沾滿血汙,長長的未梳理的頭發和泥土以及血跡糾纏在一起,像是個亡命天涯的囚徒。
兩個小丫鬟看見了這般景象,嚇得接連發出了幾聲尖叫,拿著燈籠的手不約而同地鬆了,兩個燈籠骨碌碌地滾到了地上。
萬琬心裏雖怕,卻還是壯著膽拾起了滾落到她腳步的一盞燈籠,提燈向前走了幾步,蹲下身,顫顫地抬手,抬起了那人的頭顱,想將他翻個身。
等到她看清了那人的容貌,萬琬神色恍了恍。
接著她又麵帶不可思議地湊近了些,多看了那人的麵龐幾眼,忽然就嗬嗬地笑了起來。
“我又做夢了,嚴舟,你好狠,每年你自己不回來,憑什麼還要占據我的夢境。你看,我又夢見你了。”
她的手臂被壓在了那人的頭下,萬琬那略微帶著哭腔的笑聲在深夜的院子裏回蕩著,氣氛一時間詭異極了。
旁邊站著的兩個小丫鬟裏麵,叫做桃花的那個膽子稍微大一些,她拾起了另一個燈籠,大著膽子,拽著另一個小丫鬟杏子的手才敢湊到萬琬跟前問:
“夫人,你怎麼了,咱們現在要做什麼?”
“這夢境還真是逼真。”
聽著桃花的問話,萬琬隻覺得這夢境清晰得像現實。
她握著燈籠的手鬆開了,情不自禁地摩挲上了懷中人的臉龐。
桃花看見萬琬的反應不太正常,愈發著急了,叫喊道:
“夫人,夫人!”
萬琬的手撫上那人的麵龐,懷中的那人忽然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吭的一聲,他似是用盡力氣掙開了眼,虛弱地說:
“琬琬,我回來了,琬琬。”
說完便真的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氣,眼睛合上就不再掙開了。
萬琬瞬間如遭雷劈,整個身子忽然僵住了,之後便是淚流滿麵。
“嚴舟。”
她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哭腔:
“嚴舟!”
這院子裏的響動已經擾起了夏小滿,夏小滿披著一件薄薄的鬥篷就出了門,看見葡萄架處晃蕩的燈光和人影,她趕緊湊了過去。
湊近了看見姨母懷裏抱著個男人哭得不成聲,夏小滿慌忙上前,急急地開口問:
“姨母,這是怎麼了?”
“嚴舟。”
萬琬還是在呢喃著嚴舟的名字,聽著夏小滿的呼喚,她抬起了滿是淚水的臉龐:
“小滿,你的姨父回來了。你快幫我把他抬進房間裏麵去。”
幾個女人廢了好大力氣才把嚴舟給抬進了屋。
萬琬這時才注意到了嚴舟身上布滿的傷痕,她的淚水更是止不住了。
“小滿小滿,你快去,快去把品湫兒叫來。嚴舟他受傷了,他怎麼受傷了?”
萬琬這是關心則亂了,這個時間怎麼能去找人呢,大半夜的。
“姨母,現在天黑了,明日吧。”
夏小滿開口說,她仔細打量了床上的姨父,胡須雜亂,滿臉泥土和汙跡、血跡,頭發也是髒亂地纏著結,身材瘦弱得像塊幹木板一樣。
夏小滿不滿,這就是那個讓自己的姨母等了十幾年的男人?
“姨母你別慌,我先去讓杏子燒熱水,讓桃花洗幾塊幹淨的布,你先給姨父擦擦身子吧。明日一早我就去找湫兒。”
夏小滿說完就帶著杏子和桃花兩個小丫鬟出了房間。
“嗯。”
萬琬應著,眼睛卻是一刻也不舍得離開嚴舟。
她緊緊盯著嚴舟的削瘦臉龐,他瘦了,他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
萬琬的心在顫著,滿心都是心疼,那十幾年苦等無果的怨她也不在乎了。
看著嚴舟此刻悄無聲息的樣子,自己心裏忽地又驚又懼,慌忙伸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還好還好,雖然微弱,可是鼻息還是有的。
萬琬放心地垂下手,手指卻正好碰到了嚴舟的左邊身子,指尖立刻是和觸了冰塊一樣的寒涼,萬琬一驚,又趕緊伸手探去嚴舟的右手臂,卻是和火燒一樣燙。
怎麼會這樣,剛剛把他抬進來的時候還沒有像現在這樣。
萬琬瞬間慌了神,也不顧自己現在隻是穿了件中衣,就飛快地跑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