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登的,還是要登
人,能進,是學問;能退,退而能蓄勢,能待時而動,動而驚世懾人,是更大的學問。然而,什麼時候思退?什麼時候該退?理論上,想退,就該退;但人非草木,總多眷戀,總是離不開,放不下,舍不得,剪不斷。事到臨頭,要抉擇,能不能有一點“退的憑據”?
當上司“送”的帽子,比你的頭大,還笑眯眯攙你上樓梯,待你靠近高層,再“好心”拍著你屁股囑咐:“走好!走不好,會跌死的啊。”這時候,就該退,退回原位,戴回那頂自備的,配合臉型的帽子。
或者,起碼要思退,有退的心理準備,準備退到八千裏外,臥薪嚐膽,審時度勢,時機到了,再卷土重來。進退,升沉,是一輩子的遊戲;鄧小平夠厲害了,也得經曆三上三落,才能指點江山。
朋友在大學裏教書,照規矩,按年,或者按兩年續約;忽然,他讓當權的升職加薪,“提拔”為係主任;表麵受重用,但隻續約一年,要管的,卻全是從大陸速遞過來的學術雇傭兵,外援一落地,就瓜瓞連綿,近親繁衍;人家平買平賣,讓人笑眯眯“攙”上來的係主任,能不薪高勢危?
要鎮得住各懷鬼胎的“斯文人”,不細讀《資治通鑒》,總得看看四十四集的國語版《雍正皇朝》,學一點曲折陰森的帝王術;但治人這回事,還得講講天分,舉手投足,得有點氣勢。
朋友資曆淺,戴著大帽子走路,視野受阻,一年裏,治不好下屬,沒有過人表現,固然隨時要滾下樓梯,摔出校門;即使稱職安分,行止得宜,卻未必能保教職;這是一個局,當局者迷;但布局者,心腸毒而細。人在局中,也宜思退。
有些大學,讓碩士入職當講師,卻規定講師在若幹年內,必須取得“博士”虛銜,才可以繼續在學院裏虛混;美其名是提高學術水平,可惜真有學術水平的大儒,都早讓“博士”們趕絕。“大家總得遵守遊戲規則。”博士說;說得真好,學術,原來也隻是一場兒戲。再過兩三年,講師朋友換不到博士銜,做得再好,也得順應遊戲規則離開;這兩三年,他勉強夠時間“讀”博士,但當上係主任,校務繁忙,不用心做事,頭上的鍘刀會滑下來;用心做事,無暇寫論文,時辰到,博士銜沒到手,還是要讓人轟走。
當然可以退而結網,但位高薪優,他怕離開崗位,回頭無路;畢竟,他的大靠山,他這一脈的頭頭,兩年前就讓人鏟除,他,客氣點說,是遺孤;不客氣,是餘孽。“我不能退!我大將軍既要勤王,也要護花!”他失控了;護花,是因為數年前,不惜一切,把枕邊人薦入校園,為一個爛女人,他甘受貪淫之譏,長負營私之罪;爛女人搖身變成賤講師,卻忽然搞上男學生。“因為他長得好看,像年輕的你。”她的意思是:我不再需要你的扶持,我需要你的“年輕”。他心痛欲絕,還要去,“護花”,護的,還不是當日那段情的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