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夜深,若是平常日子,城中早就安靜下來了,畢竟燈油也是筆開支呢,若是家裏沒有應考的學子,一般都是早早便休息了,天一黑就該睡覺了。
不過今天可是年初一呢,就是平常人家,也願意多燒些燈油,換取一家人闔家歡樂聊天喝茶的時光,隻不過小戶人家的消遣到底少些,前一日的除夕也聊了不少的天,大多數人家第二日起來還有事兒做,說是時間長,也就比平時略微晚了一點,畢竟比不得除夕當晚。
但是貴族人家,有閑有錢,長輩們可能還經曆這兩天有個精神不濟的時候,年輕的小子們正是渾身勁兒沒處使的時候,便有紈絝子弟呼朋喚友,騎馬同遊長安,從除夕到正月十五是長安難得沒有宵禁的時候,普通人家躺在床上,聽著外麵馬蹄聲陣陣而過,便知道是那群貴族子弟出門了。
著綾羅,披狐裘,攜美人,騎駿馬,身後跟著伶俐的小廝,縱聲歡笑,仿佛世間從來沒有什麼憂愁,當然,生在貴族之家,他們確實是沒什麼可以憂心愁苦的,若是老牌貴族,可能對家中子弟的約束更加嚴格一些,年輕一輩還有必須守著規矩的煩惱,生在新貴之家,便連這守規矩的煩惱都沒有多少了。
先帝後期警惕老牌世家,很是提拔了一些新貴,這些新貴中大多數人見風使舵的功夫都是好的,很快就巴上了現在熾手可熱的陳家,日子過得比前兩年還逍遙呢。
有人不知憂愁,便有人困於憂愁。
讓我們將時間往回撥弄,回到初一的早上。
因為是新年,長安城中的爆竹聲響了一夜,從除夕晚上一直到今日早上,便沒停過,那聲音劈裏啪啦,高高的城牆都擋不住,一直傳到城外去。
隻是爆竹的聲音再熱鬧,也隻是城裏的熱鬧,和守在城門口的流民們沒有半點的關係。
哦,不對,還是有關係的,起碼讓他們精神了一點,稍微減少了一點在凍餓中迷迷糊糊死去的幾率。
“虎子哥···”說話的人是個少年,他豎著耳朵聽了一夜,到了早上終於忍不住和睡在自己旁邊的青年說話。
流民剛來的時候是直接幕天席地的,後來天一天比一天冷,幾乎每晚都有人凍死,虎子哥聰明,仿著老家存蔬菜的地方挖了地窩子出來,兩人睡在地窩子裏,雖然也不暖和,好歹不會凍死了。
見他們挖了地窩子,還有餘力的流民也跟著學了,到現在還活著的流民都住在地窩子裏,而且大多都是青壯年人,不是他們不讓女子孩子住,隻是···
女子和孩子在流亡的路上就死了一批,到了長安,滿以為就能活下去了,沒想到卻被堵在門口,疾病饑餓又悄無聲息的奪走一片生命,女子孩子身體弱,死的多是他們,後來雖然有了地窩子,但是到底還是冷,他們又沒有飯吃,青壯年男子尚且能在附近樹林裏找點東西吃,女子和孩子卻···
寒冷,生病,沒有藥,沒有精力獲得食物,然後在疾病和饑餓的雙重夾擊中死去,這是大多數老幼婦孺的生命最後曆程。
被稱為虎子的青年之前也病著,一路上多靠了旁邊的少年幫著,才到了長安,兩人是鄰居,虎子小時候沒了媽,後來爹上山打獵也去了,就剩下虎子一個人,好在他打獵是個好手,一個人的日子過得也不錯。
後來當地大災,不僅是沒了糧食,還有隨後而來的疫病,當地的許多居民都死了,包括少年的父母,剩下的人則準備逃亡,少年沒了父母便跟上了鄰居的虎子哥。
虎子哥也就是陳虎今年也才十七歲,隻是個子長得高,才顯得好像是個青年樣子,其實不過也就是個大點的少年而已,不過他習慣了一個人求生,在逃亡路上比說話的少年也就是陳青好多了,先開始一直是他主要幫著少年,後來過郡府的時候,鎮壓追殺便來了,郡縣的長官不願意讓流民到達長安。
虎子受了傷,發起高燒來,後來便是少年一路磕磕絆絆的帶著兩個人,好不容易才到了長安,他人小力弱,到了長安已經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和辦法,等知道沒法進城的時候,這努力了一路的少年終於也崩潰的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