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帝三年十月二十七,神威元帥諸懷英身後定罪,其家人中男子年滿十四者,斬立決,女子皆充入教坊,時人見之,有私歎道,多年守關無功勞,落得身死家離散···,軍中更是多有不平,上彈壓之。
西廂軍領將耿輝上書為諸家鳴不平,上言其獲罪,詔回長安牢中半月而亡,三朝元老蔣中仗義執言,因此事獲罪,病後告老,此後言官無聲,朝中少人他言。
諸家人處理的差不多了,成年的能靠得住的男子基本都死了,很諷刺的是其實都沒有成年男子可以斬立決的,出了事兒之後,諸家宗族之中便和諸懷英這一支發了通告斷了關係,諸家也是傳承許多年的宗族,長安世家一時也不好趕盡殺絕,便睜一隻閉一隻眼的通過了此事,默認處置的隻有諸懷英這一支。
其中諸老元帥諸鳴諸英,他們說著諸鳴諸英叛國,然而這麼多天都沒有消息,其實大部分人心裏都有數,諸鳴諸英估計也已經死在戰爭中,隻是邊關太亂了,那些監軍忙著回退逃跑騰不出太多的精力去找兩人的屍體。
在長安的除了諸然諸峻之外,便隻有一個諸州,他年紀小,平日也十分的懂事,身為庶子從來不添亂,和家中別的兄弟比起來,他應該是最普通的一個,武功上沒有天分,學了好幾年的武功也就會紮馬步,這和諸英沒法比。
武功不行,文學上也沒有什麼天賦,他上課的時候總是走神,早年先生還和家裏長輩反映一下,後來這孩子總是這樣,先生慢慢也就習慣了,在文采上他和諸峻也不能比。
他在家中毫無存在感,兩個庶孫女憑借著添亂,在家裏好歹能得些注意,但是他卻從不找事兒,把自己活成了家中的透明人,諸然對兒女向來沒有多少感情,鄭氏對庶子女有著天然的不喜,她不苛待他們但也不會多關心,諸州的生母又早逝。
他在府中其實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就連老夫人對諸州的印象也隻有,不太愛學習,不愛說話而已,說句實在的,在獄中的時候,她們心中最擔心受不住刑罰主動交代的便是諸州。
他年紀小,平日裏脾氣也溫和,受不住刑罰吃不住嚇是很有可能的事兒,老夫人自己想想,雖然生氣,卻不好因為這個便怨恨他,畢竟是個小孩子,滿打滿算離著十四歲生日也還差一個多月呢。
倒是諸峻,老夫人從來沒擔心過的,峻兒是家中長孫,他心中該是有數的,老夫人這樣想著。
然而事情就是這樣奇妙,她認為不可能會承認的諸峻,跟著諸然簽了字畫了押,認下了諸家的叛國罪,就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而諸州,還差一個半月才滿十四歲生日的諸州,他確實年紀小,吃了刑罰之後心中很是害怕。
然而他不是怕受刑罰,而是害怕這回自己忍住了,萬一下回自己受不住疼做下了錯事可怎麼辦呢?
他雖然是家中庶子,但是也沒受過這樣的苦痛,牢房之中濕冷,他受過了刑罰,渾身血混了汗縮在角落裏,不知道是因為太疼了,還是因為想到了自己可能做得錯事,他身體不住的打著抖。
諸州心裏很清楚,他怕疼,他怕流血,也怕死,但是他最怕的卻是自己壞了諸家的名聲。
諸州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想法,當然也是因為並沒有什麼人會陪他說話,隻有個小廝,但是他又不好意思把自己心裏的話和小廝說,諸州心裏對於自己生在諸家是很自豪的,他崇拜自己的爺爺叔叔乃至於諸英,但是諸州確實不是練武的材料,不說武學天分,這孩子甚至是暈血的,所以他隻有聽到邊關故事的時候,心裏默默的驕傲一下。
有段時間,諸州總是逃課,明明出了門卻沒有去學堂,不是因為別的,就因為他去學堂的路上會路過一個茶鋪,茶鋪中的讀書人那段時間總是說當年諸老元帥打仗的故事,諸州每每路過,聽到那人的話語就走不動了,忍不住坐到人群中,聽了一段又一段。
聽著周圍人的喊好聲,諸州激動的臉頰發紅,眼睛閃亮亮的,心中的驕傲自豪恨不得滿溢出來,要不是旁邊小廝拽著,他幾乎想和周圍人炫耀,對,他說的是我的祖父,我祖父是個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