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了片刻,她微不可聞地大口吸入空氣,卻終究鬱在胸中。
隨著思莞的步伐,她的視線慢慢在這座所謂的“機關大院”中遊移。
一座座獨立的白色洋樓規整錯落在平整寬闊的道路兩旁,明亮潔淨的感覺,並不若她想象中的鋪滿金銀,奢侈而易暴露出人們心中的欲望。
恰逢夏日,樹木繁茂,幾座別墅綽約著隱在翠綠濃淡之間。
當思莞走進石子小路,慢慢被大樹遮住身影時,阿衡還在愣神,反應過來,已不見他人影。
她僵在原地,傻看分岔的石子路,不知左右。
還好這孩子生性敦厚溫和,並不急躁,心中相信思莞看不到她,自然會按原路返回。再不濟,也總能遇到可以問路的人。溫慕新,阿公的名字,李秘書確鑿地告訴過她。
黃昏時分,樹後漂亮的白色建築,映在雲衡的側麵上,有些燙人。
下意識地,她抬起了麵龐,眯眯被夕陽刺痛的眼,沿著半是涼爽的樹隙,看到了一扇韶染成金色的窗。
窗內,有一道身影。
他的手很漂亮,他的小提琴也很漂亮,小提琴的聲音很尖銳。
他的眼睛很大,他的目光很高傲。
目光所及,並沒有她。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個人,心跳如鼓。
明明隻是隱約的人影,眼睛卻無法移開。她宛若被蠱惑了一般,隻能以仰視的姿勢滯在原地,從樹縫中以微妙而緊張的心情凝視著。
有匪君子,靜靜站在窗內,站在她以後不滅的記憶中,此刻,卻隻是一道剪影。
而後,她常常思索,以他為起點,經曆的這十年,到底算什麼。大半的時間,是她在暗戀。苦澀,甜蜜,是他把時光定格,可那些時光,卻與他無關。
陽光灑在辮子上,阿衡仰著頭,微微笑了。
她原本能聽到琴聲,可是,耳中卻隻剩下一片寂靜,隻剩下自己的呼吸聲,緩緩的,好像被人溺在水中,消失了知覺,再無力周旋。
思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她的身邊,手鼓成喇叭,對著窗,喊了聲:“阿希,怎麼又摧殘人的耳朵,起調錯了!”
雲衡被思莞嚇了一跳,再抬起頭,那人影已消失,僅餘下空澄的窗。
未及她反應,刹那,窗紗被拉開了一半。再眨眼,一盆水已經幹脆利落地潑在思莞身上,精準無誤,無一滴浪費。
接著,那白皙的手快速收回粉色的塑料盆,砰的一聲,重重關緊窗,拉上窗簾,驅鬼一般,一氣嗬成。
這一年,是1998年。
阿衡逃不過命運的恩賜,在十五歲這年,終究遇上了言希。
許久之後,有人問她:“阿衡,你丫老實招,是不是當時就看上了大美人兒?”阿衡微微笑開:“怎麼可能?”
當時吧,人小,傻得冒泡,沒別的想法,就是覺得,首都的人民就是與眾不同,連潑水的姿勢都特別囂張,特別大爺,特別……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