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9日,H城迎來2003年的第一場雪,遊飛如絮,比起春日宴不差分毫,不知是不是養了太多的才子佳人,整座古城做派也是日複一日地念成詩意。
阿衡早上接水的時候不小心滑倒,把水壺打碎了,澆了整條褲腿。她哭笑不得,隻得丟了舊的去買新壺。
路上遇到班長小胖正吭吭哧哧地吃包子,看見她,揪了小辮子就問:“孩子,複習得怎麼樣了?”
阿衡:“小胖,班長啊,你相信我一次不成嗎?我以前真的是好孩子的呀。”
小胖凍得臉通紅,抽鼻子,塞包子:“你拉倒吧,我信你我就瘋了。好了,今兒哪兒也別竄了,跟哥一起上自習。”
小胖是個笑起來臉能擠成包子還帶幾個褶兒的孩子,心眼兒好又負責任,很受大家愛戴。不過太霸道,在班裏是絕對的一黨專政,說一不二的主兒。他說阿衡要去上自習,咱孩子就非得去,晚一秒能把你說得沒臉沒皮今天叛黨明天叛國還不給緩刑。
真的,老霸道了。
阿衡於是隻能“哦”,提溜著新壺跟在小胖身後,晃蕩到了自習室。
臨近期末,自習室人很多,找了半棟樓都是滿滿的。最後在五樓總算看見一個人少的,剛想進去,小胖就指著最後一排角落的倆人:“哎,不是顧師兄嗎,那個,杜清?”
阿衡看了一眼,點頭說是。
小胖納悶:“他們怎麼湊到一起了?”
阿衡笑:“人生何處不相逢,你吃個包子我買個壺都能碰到了。”
小胖嘀咕,倒也是。忽而轉念,合門,義正詞嚴:“不行,這個教室不能進,溫衡見不得顧飛白。”
阿衡啞然失笑。
溫衡見不得顧飛白。這句話是小胖的名言,含蓄地點出了溫衡看見顧天才就要隨時撲過去的客觀囧態。
小胖拍阿衡肩:“你也別黏他黏得這麼熱乎了,到時候沒新鮮感了,心思容易長歪,有你哭的時候。哥是男的,清楚男人怎麼想。”
阿衡說:“你哪隻眼看見我黏他了?”
小胖拍拍書包上的雪,說:“也不是黏,怎麼說,應該是你依賴他,你看不見他你……你就心慌,我跟你說。”
阿衡:“真……一針見血。”
她一直在定位自己對顧飛白的感情,發現喜歡呀愛呀的離自己似乎都太遠,可是看不見他,會不自覺地回想起自己抱著皮箱子在天橋上饑腸轆轆的感覺。沒有著落沒有安全感,真的……很難熬。
於是,逆向思維,B市某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會員,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真的真的可以確定不是喜歡,卻會想起排骨美味的感覺。
小胖說:“你想過將來嗎?我讓你好好學習跟害你似的。你天天想著怎麼多掙一兩塊錢,少了一兩塊錢是能餓死還是怎麼的。顧師哥能一樣嗎?你不努力一把,以後別說追隨人腳步,能把你甩出撒哈拉。就為了一點錢,鼠目寸光,庸俗!”
阿衡低頭:“真的會餓死。少了一毛都能。”
癟下去的肚子,以及癟下去的……自尊。
到傍晚,小胖才伸了個懶腰放行。
阿衡匆匆回到宿舍,放下壺換了衣服,準備去打工的地兒。
杜清已經回來,寢室其他人也都在。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怪,看著她,欲言又止。
阿衡納悶:“怎麼了?”低頭,發現床下一片狼藉,原來放大箱子的地方,空了出來。
阿衡環顧四周卻沒有看見,比畫著箱子的大小:“我的箱子,你們見了嗎?”
寢室小三一向心直口快,憋不住開了口:“阿衡,不是說你,這麼晦氣的東西放寢室,怎麼不和大夥兒商量商量?”
阿衡低了頭。
她沒有家,要放在哪裏?
小四淡淡開口:“阿衡,這事兒你做得不對。箱子的事且不說,二姐和顧飛白的事兒你怎麼不和大家說清楚?她受的委屈可不小,你不能仗著大家疼你就不顧念姐妹情分。”
阿衡看著杜清,伸手,麵色蒼白:“箱子呢,我的箱子呢?”
杜清低頭:“阿衡,我想通了,飛白我不跟你爭了。顧飛白說我比你堅強,離開他還能幸福,可是你不同,你心裏一直有很大的創傷,親眼看著爸爸心髒病病發,從掙紮到死亡……”
誰要聽你說這些,我比你清楚。
阿衡看著她,冰涼了血液,吸氣時心都是疼的,小刀剜著,一下一淩遲,大吼了出聲:“我的箱子呢?”
箱子呢?
她茫然地看著寢室四周,書桌、雨傘、水壺、鏡子、拖鞋,每一樣,都在。
可是,箱子呢?
爸爸呢……
小五不忍心,閉眼,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
阿衡走了過去,一步步,冰涼的把手,狹小得難以忍受的空間。
地上,零落著她的大箱子。
一張車票,帶她到這裏來的車票。
一身孝衣,她為別人的父親哭喪時穿的。
一個木牌子,慈父溫安國之位。
常常,無法忍受時,躲在這裏,她抱著父親哭泣。
爸爸,我也很想成為所有人都喜歡的好孩子。可是,要多努力才夠?
地板多涼,她們卻把你放在地上。
她轉身,狠狠地打了杜清一巴掌。
她說:“我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她曾經說:“爸爸,我好像多了五個姐姐,她們對我可好可好了。”
驀然,看著她們,眼中卻早已不是痛意。
大大的箱子,來時的那一個,走時,終究,還是那一個。
B市。
1月9日晚,言希有一個節目,是娛樂性質的節目,全方位多層次立體剖析一個人的節目,你幾歲還尿床,幾歲學會自己便後擦屁股這種事都要翻出來,以滿足觀眾惡趣味的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