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左抬手撫了撫我額旁的發,輕聲說:“不要內疚,跟你沒關係的。我剛隻是站得太久腳僵麻了,剛一動就栽了跟鬥,其實沒有那麼嚴重的。”
我難過地別開頭,不嚴重會氣息微弱到昏暈?
“扶我起來好嗎?敏子。”
連忙扶著他起身坐到沙發裏,我擔憂地問:“要不要去醫院看一看?”他搖搖頭:“沒什麼好看的,治標不治本。”握了我的手,十指纏繞著又道,“敏子,其實那歌詞最後幾句,我一直就想對你如此做,陪在你身邊為你遮風擋雨,等你回心轉意。你能給我這個機會嗎?”
在我還在躊躇著要如何回答他時,卻聽他在唇間低低吟唱起來:請你讓我隨你去,讓我隨你去,我願陪在你的身邊為你擋風遮雨;讓我隨你去,讓我隨你去,我願陪在你的身旁等你回心轉意。我是真的愛你……
一字一句,歎息地、輕緩地說:“敏子,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我閉了眼,一點一點,輕輕地,把臉貼向他的臉。我說:“阿左,我們離開吧。”去隻有我和你的地方,從此兩相依,伴餘生。再也不要讓我有任何幻想與希冀了。
我到夜裏無人的時候撥了個電話給小叔叔,自上次病房他怒然而離後,一直都沒聯絡。但我知道以他對我的不放心,應是知曉我這邊情況的。
將即將出國的事說了下後,那頭沉默了好久,才緩緩開口:“小敏,回家一趟吧,去你老爹墳上拜祭一下,你這一走,很可能要很久才會回來。”
熟悉的隱隱抽痛在心間泛開,確實是要回去一趟的,不光是要去看看老爹,小叔叔也得回去見一下,該有個交代。而陸向左那邊,也是該跟父母告別一下再走,是我思慮不周了。
電話那頭頓了頓後,又囑咐:“別坐車回來,去臨近的城市坐飛機,雖然輾轉麻煩了點,但不用坐太久的車。還有……算了,回來再跟你說吧。”
我們坐在前往鄰市的車上,看著車窗外的景致一點點倒退,仿佛是看到這一年半不到的時光在慢慢倒退,再倒退,最後變成了永恒,深埋在記憶深處。這一次,是真的,離他很遠了。
到底還是飛機快,從吳市到H市坐車要一天的路程,我和陸向左在鄰市坐的是下午的班機,加上等候的時間,抵達時還隻到傍晚。機場門口,小叔叔親自來接的,推卻了讓我住他那兒的提議,住回了老宅,也是我唯一的家。
夜裏睡得很不好,但這次沒有再夢見子傑,反反複複都是蒼白的影像,最後從夢中驚醒,滿身都是冷汗。再也睡不著,睜眼到了天亮。
清晨,小叔叔就來接我了,上車之後我向他提出要去接下陸向左。這在昨晚睡前通電話時就說好了,他要陪我一起上墳拜祭老爹。小叔叔沉了臉,但沒說什麼,車子也開到了陸宅門前,陸向左已經站在那兒等候。
今天的他,穿得很正式,一身黑色西服,裏麵也是黑底的襯衫。抵達墓地時,晨霧濃霾,我放眼而望,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看不清遠處。
無聲走在石階上,三人都似有意放輕了腳步,因為如此沉肅靜默之地,不適合鞋跟咯咯響,那是對亡者的不敬。然而,等我們緩步走近,我被凝立在墓碑前的頎長身影震住。
直覺去看小叔叔,隻見他眯了眯眼,臉上閃過深思,低聲道:“不是我通知他來的。”
我默然,小叔叔向來幹脆果斷,他如果否認,那就一定不是他。真的就想掉頭而走,一次次經曆沉痛,不管是我還是子傑,都是心殤。唯有不見,才是對對方最好的選擇。可這是離開前最後一次來拜祭老爹,我沒法轉身,而且也已經到近處了,相信他已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但是他卻始終沒轉身看一眼,隻定定地凝立在墓碑前。
到得跟前頓足,離他幾步之遠,可將他的側臉看得分明。清俊暗斂,半垂著長睫,視線定在墓碑上,神色靜如平淡無波的湖麵,看不出半絲動蕩。整體來說有些消瘦,但不算憔悴與頹廢,如幾天前見時差不多,又似乎有哪裏不一樣。
耳旁傳來小叔叔的詢問:“你什麼時候來的?”他沒有動,連視線都沒移轉過來,仿佛沒聽到一般,這一看又覺他像被風化了的石像般,那麼不真實。
就在我心間遲疑不定時,淡冷低回的嗓音帶著淺譏緩緩從他嘴裏溢出:“爸,敏敏來看你了。”清冽的嗓音徐徐縈繞在空間,帶著輕渺的沙質。
我覺得眼睛有些刺疼,用力眨了幾下,那疼還如針刺般。直到……他回轉了目光,我被深深震住!剛才從側方向看他,因為是垂著眸,長長的睫毛遮蓋了他的眼睛。此時才發現,幽深的雙眸裏滿是疲憊和倦意,滿滿的血絲,還有沉黯不知名的情緒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