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愛你很久很久02(2 / 3)

兩個人笑了下,便又恢複了靜靜等人的狀態。隻是那個人,一直沒有下來。

陸燁鈞開始在車前踱步,踱了片刻,轉頭跟未若說:“我去看看。”

未若剛點頭,便看見電梯的銀色金屬門迅速滑開,走出來一個人。

果然不出所料,出來的正是那座冰山——林霽遠。

他今天穿的是套普通的黑色西裝,反襯得臉色有些蒼白。未若情不自禁地放低眼神看他的腿,果然有些不太正常,走路的速度比較慢,也略顯僵硬,但若不是細看,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未若怔了一怔,以前看到他,都是或坐或站,真的沒發現任何異樣,現在還沒來得及分辨到底是什麼問題,他人便已經到了眼前。

“林總早。”未若立刻收拾心情,擺出了曾經苦練過的職業化微笑。

林霽遠主動伸出右手:“你好。”臉上仍是副清冷的樣子,這兩個字也不帶一點情緒,就像兩人隻是第一次如此四目相對。

未若保持微笑,握住了他的手,一隻極為冰冷的手。

跟那隻纖細溫暖的手隻接觸了片刻,林霽遠便馬上放開,淡淡地說了句:“走吧。”接著拉開車門,也不進去,隻是抬了頭看著未若。她根本沒想到林霽遠竟然是在幫自己開車門,頓時覺得受寵若驚,一時間竟愣住了。

見未若沒有動作,林霽遠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隻是一瞬,便又再放鬆開來。

“怎麼,你不願意坐裏麵?”他的聲音依舊低沉,眼神犀利地看著未若。

“沒有。謝謝林總。”未若驀地反應過來,轉頭上車,坐到裏側的位置上。陸燁鈞在林霽遠側身準備上車的時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在身側小聲地問:“怎麼這麼久才下來?是不是……”

他還沒問完,林霽遠便很快回答:“我沒事。”說完便低頭上車,沒給陸燁鈞追問的機會。

車子上了高架,時間尚早,周圍一片靜謐,隻能聽見平穩微弱的發動機轟鳴聲。

陸燁鈞大概覺得氣氛太過安靜,便開口說:“林總,小喬是A大德語係的高才生哦。我們這次誤打誤撞,還真是運氣不錯。”

一句話說完,林霽遠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似的,仍舊看著窗外。未若不知道自己應該接什麼話好,側了側頭看林霽遠,他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極為年輕,雪白的衣領,襯得五官格外鮮明。

未若剛看了一秒,那張臉便轉過來,薄薄的嘴唇微微開啟:“為什麼學德語?”語氣平淡,明明是個問句,語調卻並沒有上揚。

“因為喜歡《格林童話》。”未若暗自懊惱,自己剛才在陸燁鈞麵前說這話,他隻是笑笑,可跟林霽遠再說一遍,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隻好話說一半便停下來。

像是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林霽遠的眉毛挑起了那麼一兩公分,繼續追問:“為什麼?”

未若隻好把自己那套說辭說完:“因為《格林童話》全都是完美的結局,王子和公主總是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未若說完便低頭,不敢再去看林霽遠的眼神。等了半天,也沒見他有回應,未若便再度抬起頭,小心地向身邊的人投去目光。他正靠在椅背上,眼神仍舊落在窗外,但表情似乎有些不同,那蒼白的嘴唇雖然緊抿,但嘴角,卻似乎是微微翹起的。

一路上,沒有人再說話。

林霽遠讓司機開了車載音響,流出來的音樂,是瓦格納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

聽見德語唱腔在小小的空間裏開始回蕩,未若不禁又轉頭看了林霽遠一眼,卻正好對上他的眼神,不知是明是暗,隻是波瀾不驚地看著未若。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麵前,未若總是覺得自己矮人一頭,心虛得很,隻好立刻假裝看窗外,避開了他的雙目。

未若越聽越覺得這車裏的氣氛冰冷,與窗外明媚的陽光格格不入。

未若算過,他們到慕尼黑,是當地時間的中午,緊接著下午就要去客戶那裏談生意,中間隻有吃飯的時間,自己必須抓緊路上的時間,多休息一會兒,養精蓄銳。在超過10個小時的航程裏,她斷斷續續地睡了好幾覺,而每次醒來,都看見隔了一條走廊的林霽遠正端坐著看手裏的文件,從未合過眼。

他習慣微微皺著眉頭,目光專注而深邃,頭頂的閱讀燈光線溫暖,照著他略顯蒼白的臉孔。這樣的畫麵,仿佛一幀照片,在未若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便已經慢慢融入她的腦海。

【三】

慕尼黑的天氣極佳,天藍得仿佛水洗過一般的純淨。這個時候,正是一年一度的啤酒節,盛名之下,無數的人從世界各地擁來參加這場熱鬧的狂歡。未若去年曾經跟韓蘇維來過一次,坐在廣場上的帳篷裏,喝著一升裝的啤酒,靠在那個寬闊的肩頭,很快讓她醉了。隻是一年以後,在慕尼黑的另外一家酒店裏,未若對著鏡子,看著長途跋涉後疲憊的臉,隻能對著鏡子一遍遍地苦笑。

未若拚命地往自己臉上連潑了幾次涼水,才把“韓蘇維”這三個字從腦海裏趕出去,換成飛機上臨時抱佛腳看過的這次的方案。一個小時後,她就要跟著兩個還不太熟悉的老板去見客戶,哪有時間和精力想這些兒女情長?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的臉色不好,去見客戶的路上,陸燁鈞安慰著對她說:“小喬,你別緊張,這家客戶的老板是個德國老頭,一看到你這樣的China doll,還不馬上乖乖地同意我們的報價。我們的競爭對手那邊,肯定沒你這樣的美女,這生意肯定立刻就拿下了。”

未若明知道這隻是他安慰自己的話,聽起來卻也心曠神怡,配合地笑起來。

剛想開口感謝他一下,林霽遠卻忽然驀地轉頭問道:“喬未若,你的英文怎麼樣?”

未若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趕緊立刻回答:“還行吧。”

陸燁鈞也是一愣,不解地再次回頭,看著林霽遠。

林霽遠像是沉思了片刻,開口說:“那待會兒你就翻英文好了,不要讓客戶知道你會德語。”

一句話說完,未若完全不知道他目的何在。他似乎也無意解釋,低頭去看自己手上的文件。陸燁鈞卻反應過來,鼓勵地看了未若一眼,接著一下車,就把未若拉到一邊,低頭輕聲地說:“待會兒你就說自己隻會英語,但是德國人私底下說話的時候,你注意聽著點。”

未若霎時明白了過來,抬眼看了看陸燁鈞,點頭表示知道。

客戶那邊最大的老板,果然是個老頭,長了一張肯德基老爺爺一般堆笑的麵孔,身材也很像那個矮矮胖胖的老爺爺,隻是言辭犀利,不斷地挑著宏遠方案的問題。大多數時候,都是陸燁鈞回答他,未若在一邊,裝模作樣地給林霽遠翻譯著,隻覺得氣氛越來越詭異。

林霽遠的英文,明明非常好,剛才未若看見他在飛機上一直在看原版雜誌,他們所有的對話,他應該都聽得懂,可未若在他耳邊一直翻譯,他的表情卻從來沒有變化。即使有個別時候,未若明知道自己沒有全聽明白,翻出來的中文也詞不達意,緊張得已經開始出汗,他也從來沒表示過任何不滿。

在來的路上,未若聽見陸燁鈞和林霽遠提起過,這次談判的主要內容,就是報價的問題。跟他們競爭的另外一家供應商,底價似乎比宏遠低,所以德國人一直遲遲沒有作出決定。

會議的間隙,德國人會小聲地互相交流,這個時候,陸燁鈞總會意味深長地看未若一眼。

未若何嚐不明白,自己簡直就是做間諜來的,隻是豎著耳朵,也聽不清那幫德國人在說些什麼。

談了近一個小時,德國客戶提出coffee break。未若知道,前麵談的都是些泛泛的內容,接下來,大概就是談價錢了。隻是德國人那樣嚴謹,想從他們口中聽到走漏的風聲,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這家公司走廊上的地板全是透明的玻璃,未若和兩個男人站在走廊上,低頭透過地板看著麵前的大堂,氣氛凝重得沒有一個人有心思說話。

無意間,未若看見那個肯德基老爺爺跟自己的副手正在咖啡室前低頭說話,兩個人臉上的表情,跟這邊兩個人幾乎一模一樣。未若心眼一動,轉身朝咖啡室走去。

經過肯德基老爺爺身邊的時候,未若抬頭,友好地對他笑了笑。

也許真像陸燁鈞所說的,中國女孩子,特別討老外喜歡,肯德基老爺爺馬上給了未若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

咖啡室不過幾個平方大小,裏麵幾台不同的咖啡機,未若隨便挑了一台,假裝研究怎麼倒咖啡出來,耳邊卻傳來兩個老外再熟悉不過的德國南部口音。

未若他們大三、大四的外教,正是一個來自慕尼黑的小夥子,她對這種口音再熟悉不過了。

未若很快發現,這兩個人皺著眉頭,正在說宏遠的報價問題,趕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咖啡室空間很小,即使德國人壓低了聲音說話,她還是不時地能聽到隻言片語。裝模作樣研究了兩分鍾咖啡機,她忽然聽見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數字,競爭對手的報價,比他們低20萬歐元。

那一刻,未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本來她隻是過來隨便碰碰,沒想到,這樣一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就如此順利地砸在了自己的頭上。她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奔流,心跳頓時紊亂。

隻是還沒來得及激動,未若就聽見肯德基老爺爺轉身對自己說話的聲音。

“Hi,Lady, what do you want? (小姐,你想喝什麼?)”

明明和藹可親的聲音,響在耳邊,卻像警鈴一般。

不好,在這裏徘徊的時間太長,被發現了。未若來不及多想,立刻擺出笑臉:“Espresso, I’m so exhausted.(濃縮咖啡,我實在是累壞了。)”

大概是她示弱的無辜笑臉讓德國人放鬆了警惕,肯德基老爺爺笑眯眯地走過來,在旁邊一台咖啡機上按了兩下,倒出一杯墨色的液體。

“Enjoy.”他紳士地把咖啡遞給未若,並沒有留意到,未若的手,已經在情不自禁地發抖。

硬撐著道完謝,再沉著地走回去,未若的脊背,已經被汗水浸透。她隻來得及走到林霽遠和陸燁鈞之間,把那句最重要的話說完,德國人便開始魚貫而入,重新走進會議室。

再度走到原來的位子上坐下,未若隻覺得全身都要散架了,卻仍要強撐著精神。低頭時,未若看見陸燁鈞對她微微一笑,眼中閃過喜悅,在桌子底下豎了一下大拇指。

會議重新開始,未若正打算再開始翻譯,卻看見林霽遠側過身來,在她耳邊極輕地說了一句:“不用翻譯了,隨便說點什麼就行。”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林霽遠用這樣柔和的語氣說話,甚至有幾分親昵,離得近了,她能感覺到他說話的熱氣拍在自己的臉頰上。她微微抬眼,正對上他那雙眼眸,依舊那樣毫無波瀾的,看不出情緒。

未若鬆了口氣,她也是實在需要休息一下,剛才那樣有些驚心動魄的場麵,已經耗費了她太多力氣。可在大腦高度緊張下,她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愣了片刻,下意識地,又開始翻譯。也許是她潛意識裏發現,跟老板說話,比翻譯英文,要難得多。

聽見她又開始翻譯,林霽遠露出了一個難得的微笑。隻是未若低著頭,沒有看見他的臉,隻看見眼前這個人細長的五指落在椅子扶手上,在黑色背景的反襯下,顯得白皙得不大正常。

接下來的會議,未若覺得自己一直在神遊,直到會議桌兩邊的人站起來開始握手,看著陸燁鈞和林霽遠臉上的笑容,才明白過來,這場仗,他們應該是贏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差,竟然會走這樣的大運。隻是放鬆下來,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喝了一杯濃縮咖啡,此時的心跳早已經快得不像樣子,難怪剛才一直不在狀態。她向來不太能喝咖啡,今天情急之下,居然做了這樣的蠢事。

從會議室裏出來,陸燁鈞一眼便發現未若的臉色不太對勁,急忙走到她的身邊問:“小喬,你沒事吧?”

未若艱難地笑笑:“咖啡喝多了,有點頭暈而已,沒事。”

“我也有點累了,早點回酒店休息吧。”林霽遠一邊說,一邊往外走。他腳步不快,像是邊走邊在等另外兩個人。

一路上,陸燁鈞似乎在讚歎這次誤打誤撞的巧合,不停表揚未若機敏。未若卻再也沒有力氣附和他,隻是靠在車座上,無力說話,勉強地試圖平複心跳。

回到酒店的房間裏,未若立刻倒在床上。這一整天,就像夢遊一般地這樣過去了。這個夢,已經抽幹了她的元氣,人卻在咖啡因的作用下,想睡也睡不著,隻能躺著看德語新聞,等著精力慢慢恢複。

【四】

天色漸漸成了一團墨黑,未若還是睡不著,覺得精神稍微好了一點,去洗了把臉,又去開了窗。外麵的空氣,似乎都夾著歡樂的味道。

她以前隻來過一次慕尼黑,卻再也忘不了這個地方。他們曾經約好,每年的啤酒節,都來慕尼黑玩,都住那同一家酒店。現在,啤酒節已經開始了,身邊的那個人,卻沒了蹤影。

工作的事情一過去,那心底裏難掩的一絲惆悵,便悄悄地攻城掠地,淹沒了她。

在房間裏待得憋悶,她便換了衣服,走出酒店。

乘了電梯走到大堂,未若驚訝地發現,林霽遠這個人,幾乎無所不在。例如此刻,他便坐在大堂一側的咖啡吧裏,靜靜地看著手裏的一本書。

她暗自皺眉,剛想偷偷低頭走過去,沒想到林霽遠忽然抬起頭來,一眼便看見了她。

溜不過去的她隻好走過去,微笑著,還沒來得及說話,林霽遠就已經開口:“準備出去?”

未若點了點頭。

“我也正打算出去走走,那一起吧。”說著,他便站起了身。

他已經換了一套衣服,此刻身上穿的,不再是一本正經的西裝,而是件黑色的細毛衫。有些寬鬆的款式,顯得人更瘦了,平時那股寒意逼人的氣度,也弱了幾分,倒讓未若覺得,這樣的裝扮,更加適合年紀並不大的他。

“去喝啤酒?”剛邁出腳步,林霽遠便低頭問未若。這哪是征詢意見,分明就是不容辯駁的指示。

未若哪裏敢說不好,隻能再一次點頭。

他們住的酒店,離啤酒節的那一片帳篷酒館所在的廣場似乎不遠,隻是未若並不認識路,走到酒店門口,一時有點迷失方向。她一向對認路沒什麼天分,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地方,更是稀裏糊塗,隻好去找酒店門童問路。

林霽遠看著她跟門童說話,那側臉上迷惑的神情,跟下午在客戶公司裏強作鎮定的冷靜,竟然像換了一個人,反差極大。而現在這樣的她,皺了眉頭,卻明顯孩子氣得多。沒多久,未若就走了回來,臉上的迷惑,絲毫沒有減退。

“怎麼走?”

未若看著林霽遠疑問的眼神,沮喪地答著:“不知道。門童說,出門跟著人流走就行了。”說完,就隻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兩個人沉默了片刻,未若惴惴不安地偷看,看見林霽遠是在淡淡地微笑。

她頓時便愣住了。

因為他笑起來,竟然有那麼一絲難得的暖意融融,他嘴角那一縷溫情,就像雪天裏初升的太陽,微弱的光亮,雖不明顯,卻有柔和的線條。那一瞬間,她忘記了,自己曾經一直在心裏叫他冰山,一直覺得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緊張得手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