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主陽,這世間墜入了陰,墜入了密不透風的黑暗。
“回稟殿下,這是一具得了疫病的屍,殿下後退!”侍衛迅速用袖子掩住了鼻。
成葛的臉在黑暗中變得十分陰沉,他望了望四周,那一具具棺木中,沒有一具中藏的是扶蘇。
扶蘇的氣息慢慢變淡,一股濃重的屍氣從四麵八方傳來,善人莊死寂而腐朽,黑暗中,讓人難以忍受,難以立足。
停了許久,眾人開始頭皮發麻的時候,成葛才笑道:“太子殿下生性恬淡,一定很不解,臣弟為何在你如此潦倒之後,還要你非死不可。可是,有時候,生與死之間,差別大得很。”
“太子,臣弟先行一步。你雖愛做縮頭烏龜,弟卻不能全無敬悌君兄之懷,今日,便算了。咱們……日後定會相逢。我希望那一天,太子不會如喪家之犬,端著一碗麵,窮酸落魄。父皇看了,可是……連眼都沒眨一下呢。”
所有的人都離去了,這裏又變得寂靜空冷。
扶蘇睜開了眼睛。奚山君移開嘴唇,側麵,微微笑道:“小相公,你又躲過一劫。”
扶蘇望著天際,月亮出來了,他卻伸出雙手,擺正奚山君笑眯眯的臉,鬢角有晶瑩的汗珠,卻隻顧著親吻她的嘴唇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奚山君但笑不語。她有些抵觸扶蘇的親吻,朝後仰了仰。方才是為了吸去他的氣息,才迫不得已親了他。
他卻緊緊固定著奚山君的頭,一邊親吻她,一邊寒聲問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其實是個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利用所有人的人?”
他全身有些不自覺的痙攣,他在害怕。他險些就死了,可是他死前,還堅信著,隻要奚山君不死,自己就不會死。
幸虧天黑了,太陽消失了。奚山君有時狠毒,有時卻愚蠢。他死了或許還有轉機,她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他嗓音幹啞,卻輕輕問她,像是怕她被嚇到了,也像是安撫自己,“你做什麼就信了我呢?我便像是好人了嗎?”
她曾說過,親她便能添壽。扶蘇不停地親吻她,沒什麼情欲,他為自己的無恥和悲哀喘不過氣來,隻能找更無恥或者更純粹的人尋求喘息。
奚山君哼了一聲,“我真的,不喜歡公子扶蘇。”
扶蘇聲音低啞,他笑出了聲,覺得這是句挺好笑的話,可眉眼益發的淡,“誰又喜歡你呢,山君?”
奚山君退還了棺材,贖回了扶蘇的千裏眼。
他們回到奚山,一路隻聽聞瘟疫漸漸消退了。大家感念天子的恩德,正是他不顧危險來到民間,才使得瘟疫也被他的仁德感化。
這是個難得的仁君。
翠元從年水君處回來了,又講了另一番原委。因為十六瘟神之一攝鯤性喜水,依水而生,瘟毒一旦入江河,傳播得會更加迅速。道祖不忍生靈塗炭,向年水君下了密令,一旦攝鯤入了水域,便立刻驅逐。縱之又害之,道祖的權衡之道沒人能琢磨透。年水君為防萬一,封了赤水、澄江兩大水域,故而靠水而生的二十餘國都未染疫。攝鯤生存的江水沒有容身之地,他又不願無功而返,便直接從天河而下凡間,以嬰孩之身在小溪流之間漂蕩,伺機養成法力,去人間施播疫種。須知,他本是沒多少法力的仙人,隻依靠宿主汲取靈氣,才漸漸能肆虐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