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氏失蹤了。敏言公子以為媯氏為太尉府人所害,悲痛萬分,幾不欲生。此時,朝中卻有密報傳來,郡君喬荷通敵叛國,預謀同突厥王聯合攻回鹹陽,自立為王,割十六國做謝禮。軍中有五千將士不肯屈服這等賣國賊,皆被他殺害了。那回京報信的兵士便是死裏逃生中的一人,字字懇切,句句含淚。敏言公子痛失佳人,此時又聽聞此事,國仇家恨,一並湧上心頭。大昭國民聽聞此事,皆義憤填膺,有些恨極了的有識之士,甚至做了那喬荷的土坯像,日日鞭錘,夜夜怒罵,猶然不能泄憤。昭天子本就年邁,經逢此等變故,氣得一病不起。敏言臨危受命,召集大昭兵馬,金戈鐵馬,千裏之遙,也要取喬荷首級。大昭眾誌成城,北匈奴可汗耶支部族烏合之眾,連連潰敗,喬荷見情勢不對,被逼無奈,隻得自裁。
華國長公主聽聞喬荷死訊,自請廢為庶人,昭天子知女兒不曾參與叛亂之事,隻廢了她封號,命永世不得入宮。華國公主同太尉去接喬荷棺槨,一代奸賊,連天都不願全他骨肉情誼,連日大旱,七月酷暑,待到打開棺木之時,那賊人……那賊人啊,竟已銷了骨肉,隻剩一攤血水。
敏言大勝,班師回朝,途中經過尼庵時,天降瑞雨,他去庵中躲雨,滿身狼狽,靜看滂沱喜雨,卻聽身後有人嗚咽。他轉身,是被毀了容顏的媯氏。
敏言公子豈是重貌好色之徒呢?他憐愛媯氏一如往昔,並不因她容顏毀壞而有絲毫改變。合該媯氏是國母之命,大起大落,苦盡甘來,過些日子,竟有名醫說能治這殘容,隻是敷藥之後,需要靜養,不得見人。敏言自是依她,匆匆籌備婚禮,平素也隻隔門問候罷了。
喬三娘心中益發怨恨,不肯在此事之上罷休。她自兄長死了之後,竟似瘋了一般,整日坐在閨中繡嫁衣,不言不語,不食不飲,不眠不休。華國公主見她如此,思及孽子,十分傷心,上了折子話家常,昭天子不知為何,又下了一旨,將喬三娘許配敏言做側妃,擇日入府。
喬三娘心機深重,惡貫滿盈,由妻降妾,已是報應。她既非國母之命,做什麼都不過枉費心機,徒勞無功。
敏言公子與媯氏大婚當夜,百國上下好不熱鬧,如果敏言是昭人心中的聖人,那麼聖人又娶了德行如此美好的絕色佳人,所有的人仿佛都瞧見了百世其昌的大昭,也瞧見了充滿希冀繁花似錦的人間。
公子府前,敏言等得焦急,似乎等了一輩子,此刻方盼來畫中的佳人。可是卻有兩頂轎,從不同的方向抬到了敏言的麵前。
樂正施沁衫的太平音聽得人心徐徐如春風,敲敲打打,這一頭,紅角垂漾,嗩呐聲聲,似從遠處迎來了風平好景,平步青雲來了杏花路,另一側,兩個轎夫卻像是卸下了粗礪的纖繩,掛著白色挽縵的花轎揚起塵土,重重砸在了鸚鵡橋上。
那頂孤零零的轎子中,緩緩走出一個一身紅衣、蓋著白色蓋頭的姑娘。她狠毒而醜陋,她德行有瑕疵。她被人貓狗一樣養大,又活得如貓狗一樣蠢笨逐利。誰教出了這樣的孩子呢?誰把她變得這絕世罕見的壞?誰讓她心中充滿毒蛇的涎液?
這姑娘是喬荷養大的喬三娘。喬三娘說:“既已下聘,豈能無信?吾兄之命,吾不敢不從。”
半年前,堆滿太尉府的一百抬嫁妝,如今,滿是灰塵。
喬三娘瘋了,她不願做妾。
敏言知道來人是誰了,十分厭惡,為免誤了吉時,下令命侍衛把她拖走。
姑娘隔著白得如雪的蓋頭道:“今朝乃君大喜,特來慶賀。”
敏言見她繡得錦繡團簇的袖中隱隱有銀光,又聽她言語,擔心她對媯氏不利,便一掌打在她的心口。
姑娘被一掌擊中,身子晃了晃,卻屹立天地間,未曾退一步半步。她緩緩掏出了匕首,望著蓋頭外的世人,卻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口,鬆手的一瞬間,她隔著蓋頭,對敏言道:“公子大喜,一喜花燭,二喜……二喜喪妻。”
大昭有一個傳說,若在婚禮之上見血,則是大凶之兆,不應在男身,便應女身。輕則跌打損傷,勞筋動骨,重則嘉年喪偶,痛失所愛。
歹毒的姑娘嗬,窮盡一生,最缺德的事兒也做出來了。就算死啊,她也不讓旁人稱心,她唯恐媯氏不能一生殘疾受盡煎熬也死不了,又怕媯氏死得太遲,不能教敏言嘉年喪偶,痛苦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