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橋的那一刻,陸遠將文措放了下來。
文措呆呆地站在江北大橋的北橋頭。頭發被江風吹亂,她沒有理會,抓著裙子站在那沒動。
陸遠背對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半晌轉過身來,很冷靜地對她說“文小姐,我們該好好談談了。”
他抬起頭看了文措一眼,眼鏡背後閃過一絲冷冽的光。幾秒後,他眼中的不耐轉化成驚慌失措,他手忙腳亂地看著文措,走近也不是走開也不是。
“……艾瑪,姑奶奶,我都沒哭呢您這是哭什麼啊?求您了別哭了行嗎?”
文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隻是一抬手擦過臉頰的那一刻,被江風吹涼的濕意沾染在了她的手上。
腦中像在放電影一樣,過往的一切切換閃現。
她被蒙著眼帶到了大學的學生禮堂。眼前的蒙眼布一拿下來,她看見當年見證過她和萬裏戀愛的人全坐在禮堂的前幾排。
她被安置在表演的舞台上。大屏幕上突然播放起了萬裏用心剪輯的影像。
他竟然背著文措找了當年所有的朋友和同學幫他錄製求婚視頻。那些同學朋友,有的成雙成對,有的單身精彩,大家都在視頻裏用各種各樣或幽默或感人的方式“勸”文措嫁給萬裏。
不過十分鍾的影片,剪輯了近百人的話。不能想象要用多少心思才能做到這一刻。
影片結束。含著熱淚,文措看見了單膝跪在她麵前的萬裏。
硬朗的五官卻有著柔和的弧度。那樣誠懇而鄭重的眼神,帶著攜手一生的珍視和篤定。
那一刻,文措覺得她正擁有著全世界最大的幸福。
萬裏拿著戒指,在眾人的起哄中,他認真而生澀地說著準備好的求婚誓言。
“……文措,過去六年我都在愛你,但我覺得六年實在不夠,請問你能讓我在今後的六十年,六百年都名正言順地愛你嗎?”
文措被感動得哭成淚人,眼淚一直在落,嘴角卻帶著幸福的微笑:“傻瓜,誰能活到六百年?”
萬裏看著她,很認真地說:“不管輪回多少輩子,我都隻想愛你一個人。文措,你願意嫁給我嗎?”
文措還記得,當年那個擁抱,是如何炙熱的溫度。
坐在幽靜的咖啡店裏,很有情調的咖啡店,坐落在江北大橋橋北下橋不遠。
全落地窗的裝潢可以一眼就看見遠處江霧連綿宛若仙境的江麵,和岸邊形形色色的路人。滾滾紅塵萬丈,冷暖人間百態。
文措坐在整個店唯一一個秋千座上。心不在焉地聽著陸遠說話。
陸遠說話的語速不快,每個字的節奏都自成趣味。文措覺得自己像正在聽他節目的聽眾,好像他說的那一堆大道理都與她無關,隻是無聊打發時間而已。
“哎。”陸遠最終因為她持續一臉局外人的表情而敗下陣來,“我知道我說了這麼多你根本沒聽。”
他一臉無奈,口幹舌燥拿起麵前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
文措終於回過神來,她覺得全身都很疲憊,眼前的一切都是斑駁淩亂的,她累得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
她用手指轉著眼前的咖啡,咖啡已經完全冷掉,杯壁冰涼,那股涼意自指腹涼到她心裏。她終於清醒了一些。
“陸博士,你有喜歡的人嗎?”文措突然跳脫地問了一句。問完又半開玩笑地補了一句:“要說實話噢,不然我拿咖啡潑你。”
說著,作勢要舉起杯子的樣子。
陸遠撇過頭去,囁嚅了一會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沒有。”
文措笑,她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一邊緩緩地轉著咖啡杯,一邊緩緩地說:“要不你喜歡我吧?”
一句話引得陸遠直翻白眼:“你看我像喜歡自虐的人嗎?”
文措愣了一秒,隨即扯了扯嘴角:“那要不我來喜歡你吧?”她頓了頓說:“我聽說喜歡上別人是忘情最快的方法。”
陸遠這下徹底慌了,他如同躲避瘟神一樣雙手交叉擋在自己胸前,一臉求饒的表情說:“您這是要我給您跪下嗎?千萬別喜歡我啊,您這是折我的壽啊!”
文措抬頭看著他,微微眯著眼睛,笑得很燦爛的樣子。
“陸博士你別怕,我隻是逗你玩的。”
“……”
文措那天很晚才回家。她一個人回了一趟母校。
大學還是那麼生機勃勃的樣子,充斥著新鮮而年輕的麵孔。從教學樓走到宿舍,從學校後街走到公交車站。
每一個地方都充滿了熟悉感。甜蜜而心酸的熟悉感。一下課就和室友一起衝到食堂,每周一三五排著百人長隊等洗澡,每天都要和萬裏約會,寢室門都要關了才匆匆趕回來……一切都好像隻是發生在昨天。
她一個人在學生禮堂裏坐了很久。
“幹什麼呢你?”管理員巡查發現了她,嚴肅地問她。
文措頓了兩秒,回答:“我掉了東西,來找東西。”
她把青春弄丟在這篇熱血的土地上。可她知道,她再也找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