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堂鳥:畫地即為牢(6)(2 / 3)

那男人認真看著那張照片,突然滿意地笑了。

十年了,趙冬啟撫摸著石頭上刻的名字。

趙冬啟,於秋燕,2004。

說好了十年後再來合影的,他終於還是做到了他的誓言。這是他今生唯一能做的了。

他無聲呢喃著:“秋燕,我來了。”

九十年代相識,那麼漂亮的女孩,無名無分地跟著他多年,他卻始終闖不出個名堂。兩人在不到十平米的房子裏結婚,放下一張床就覺得擠得沒地方,廁所廚房都要和人公共。他沒臉麵對她,可她卻甘之如飴地嫁給他,為他在中庭公共水池洗衣服,在別人催促下做飯。

她身體不好,兩人結婚多年沒有孩子。他生意有了起色以後,她固執地要下堂求去。她說:不能讓他這輩子沒有孩子。

他找了好幾個月,最後終於把她找了回來。他說,這輩子沒有什麼都可以,不能沒有她。

年少夫妻相伴多年,她陪伴著他從無到有,兩人天南海北的旅遊,那是最好的幾年。

他不記得是哪一天,一切突然都變了,他被人騙了一筆大的,負債累累,多到他要賠掉十幾年的心血。為了支撐生意,他借了高利貸。

他後來才明白,一切錯誤,就是從那個決定開始。

利滾利,滾到後來他已經忘記了原本到底借了多少,利息已經高到他覺得那是天文數字。高利貸的流氓一天到晚來家裏,他們再也沒有平靜的生活。

她是倔強的,說死也要陪著他。

然後就真的死了。

高利貸不知道上哪找的小流氓,在門口潑油漆還不解氣,竟然在門口放火熏煙。

小流氓走了,火星卻沒有熄滅,小火星最後燒成了大火,從門口一直蔓延到屋內。那場火燒得好大,也燒了好久,火勢難以控製,消防員因為安全問題無法進入屋內。而她……也逃不出來。

最後……最後永遠葬身在火海裏。

等他回來的時候,他的家已經變成焦黑的廢墟,而她,成為麵目全非的一具屍體。

天塌下來了,原來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真的會發生的事情。

趙冬啟斷斷續續講述著或甜蜜或艱辛的過去,眼淚無聲地滑落,他睜著一雙無措的眼睛看著文措和陸遠,他說:“秋燕被那群流氓害死了,可那群流氓沒有一個超過16歲。”

他哈哈大笑,那笑容讓人心酸,“這就是命。”

他搖搖頭,眼淚一直掉:“可我不信命。”

文措終於明白他不肯說名字的原因,也明白了他不顧一切也要到巴多維的原因。這裏麵的故事讓人潸然淚下。

文措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對的。可她沒辦法用看待罪犯的眼神去看待趙東啟。

“你走吧,我們就當沒有看見你。”文措說:“過邊界,去俄嶽吧。”

趙冬啟聽她這麼說,最後隻是搖了搖頭:“我不能走,我走太遠了,秋燕找不到我,會害怕。”

文措聞言,已經一臉濕淚。趙冬啟對文措笑了笑,他把於秋燕的照片鄭重地交給文措,仿佛說著遺言,一字一頓認真交待:“文姑娘,這張照片,還有你給我們拍的合影,麻煩你找個日子,替我燒給秋燕。”

“為什麼你……”不能自己燒幾個字還沒說出來。文措已經聽到身後窸窣的聲音。

文措似是有所感應,心中大駭,猛一回頭,正看見一群警察一步一步向他們的方向走來。

文措震驚極了,看向陸遠,又看向趙冬啟,她想要趙冬啟快跑。

但他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一樣,隻是站在原地不動,靜靜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他笑著,由衷地道謝,一次又一次。文措聽見他溫和的聲音。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帶我來巴多維。我想,這一生,我再也不能再來一次了。”

“……”

文措覺得趙冬啟被抓的畫麵,很像電影裏的鏡頭,一個悠長的慢鏡頭。

趙冬啟是滅門案的犯人,血腥殘忍的凡人,警方派了不少的警力,警察抓捕他的時候,部署精密,穿製服的和便服的,都同時從四麵八方而來。

趙冬啟一直微笑笑著文措,仿佛通過她看著別人。

文措想,這一刻他一定很想很想他的妻子。

警察上來將他胳膊一扭,手銬已經困住了他的雙手。

一部分警察將趙冬啟帶走,另一部分警察過來陪伴著文措和陸遠。

去警局的路上,文措問坐在她身邊的警察:“趙冬啟會死嗎?”

年輕而充滿英氣的警察愣了一下,隨即回答:“看法院怎麼判吧。他這事鬧得大,按照以往的經驗,應該是會死刑。”

“噢。”文措無意識點了點頭。她不知道該評價些什麼,隻覺得眼前水汽朦朧。

那警察看文措的表情,再看一眼文措手上抱著的照片,輕歎了一口氣說:“。我當警察三年,抓過的罪犯一大半都有可憐的身世,可我是警察,是犯人我就得抓,因為他們傷害的人,別人也一樣有可憐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