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二 入夢(1 / 3)

“小強,你……你將那杯東西喝下去了?”一身白褂的父親驚慌失措盯著我。

我愕然看著父親,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激動,不就是一杯鮮橙多嘛!我晃了晃手的空杯,說:“是啊!一口氣喝完,味道還不錯呢!不過有點酸,不會是過期的吧!”

“主──啊──”父親痛心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不會是有什麼不妥吧?”麵對父親語無倫次的激動,我也有點慌了:“難道這不是一杯普通的鮮橙多?”

看著一大瓶鮮橙多放在桌麵上,旁邊放著一杯同樣顏色的飲料,我想十個人裏麵有個人都會判斷這是一杯鮮橙多。

“我不是告訴過你別亂碰我實驗室裏麵的東西嗎?”父親衝著我咆哮。

“剛進來時口渴得要命,又找不到你,就拿來喝啦!別這麼小氣,不就一杯飲料嘛!”我辯駁,口感告訴我,剛才那杯應該是飲料,頂多放了什麼珍貴補品進去,所以口感有點怪。

父親一把就抓住了我的雙肩,然後用力地搖動了起來,說:“笨蛋,老不是小氣啊!剛才那杯東西叫HR2,是前天才研製出來的,今天已經初步鑒定是失敗品了!”

聽到“失敗品”三個字,我的心一下就往深淵裏沉,父親是專門研究人體潛能開發的,他手下試驗失敗的犧牲品無一生還,我想起過去在這裏看到那些白老鼠慘死的模樣,不禁一陣心寒,怯怯地問:“那……那喝過HR2的白老鼠現在怎麼樣了?”

“喝了沒多久就昏睡過去,到現在還沒醒,不過它們的身體機能倒是一切正常!”父親沉重地說。

那我豈不是也……

我掉進了深淵,並在下沉的過程不斷地翻滾哀號。

父親悲涼地注視著我:“小強,小強啊!沒想到我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我吼:“都是你的錯啊!為什麼要把鮮橙多和失敗品放在一起呢?明知道我今天來看你,不是擺明要害我嗎?你怎麼當人家老爸的……”

父親神色黯然,似是十分諒解我的情緒,還拍拍我的肩膀,不過被我一把推開了,他一副懶得和死人爭論什麼的神態,沉重地說:“小強,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快去辦吧!”

未了的心願?太多了!我還這麼年輕,我還沒擁有自己的寶馬,還沒有自己的微軟,還沒有得到糖糖的愛情,我還是個處男,嗚……

正在我越想越悲涼之際,聽到父親在默默地低聲計算:“最近殯儀館在搞八折促銷活動,這也算是不幸的大幸了……”

實在是太冷血了!我急怒攻心,招呼也不打,就疾步奔出了父親那間破爛的試驗室。

“小強,死前記得給我個電話,讓我好回市區為你辦理身後事!”父親遠遠在身後叫。

“……”

從近郊走回市區,心潮起伏,想起自己要英年早逝,就情難自已,但一時間又想到會不會是父親的玩笑,心立即又放下千斤大石,但我知道後者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因為父親從不說謊!看來,我死定了……

我越想情緒就越低落,不禁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

“喂!你好!”

“糖糖嗎?我是小強啊!你現在有空嗎?”

“唉!今天是我們一個星期裏最繁忙的一天啦!你不是不知道的,你等等,我接個電話。”

“……”我當然知道,房地產的經紀人一般都是在星期天出單的,可是我就要死了,很想見到你啊……

“小強?”糖糖終於聽完那個電話。

“在!”

“怎麼了?你心情好像很低落的樣,算了,我出來陪你吧!”糖糖關心地說。

“……不用了,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再聯絡吧!”我歎了口氣,掛斷了電話。

這一天,我走了許多我人生充滿回憶的地方,幼兒園、小學、學、化公園、遊樂場……能在死前將人生再回味一次,看來我雖是英年早逝,但還是死得比較有準備的。

晚上,家徒四壁的簡陋房裏坐著孤單的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了,剩下父親將我帶大,但他醉心於研究人體的潛能開發,基本上是放任我自由成長的,我是個不爭氣的家夥,連專都沒念完就跑到社會上去了,然後也混不出什麼名堂,個月前還加入到失業大軍當,到了今天,依然沒有解除“軍籍”。

回想自己的人生,實在可以用“失敗”這兩個字來概括,隻有一個神經兮兮的父親,一個叫螳螂的好哥們,和一個叫糖糖的女孩。想起糖糖,不禁心一熱,自己人生最大的財富恐怕就是她了,從十年前開始,她就對自己不離不棄,直到今天,但願我死後,她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吧……

我越想越悲涼,越想越痛心,隨著電話鈴聲的響起,我的意識漸漸也蒙矓了下去……

天在下著雨,一切都是蒙蒙矓矓的,地上十分的潮濕。我在屋後通向山上的小道上走著,腳底頗有些濕漉漉的感覺。我的情緒很低落,連周圍有什麼東西都沒有注意。

如此走了不知多久,忽然發覺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如此的陌生,才停下了腳步,我心裏打了個突兀,難道這是夢!

這個念頭剛起,四周的景物全變了,我的意識又是一陣蒙矓。

我已經站在一片很空曠的土地上,似乎是在一座高山的山頂,遠處還有隱隱的海潮聲。

這時,四周起了一層輕霧。在不遠處的山崖邊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前麵奔跑,後麵有幾道人影追趕。我忙上前一看,發現竟是我的死黨螳螂,不過他的相貌仿佛年輕了不少,而他也正好回過頭來,嘴角似乎掛上了淒然的笑意,忽然擰過頭就向山崖下跳去!我連忙衝上前去,一把拉住他,一時間霧陡然濃了幾倍!將本是追趕螳螂的幾道人影隔在了身後……

“鈴──鈴──”

手機的鈴聲終於將我從這個異夢拉了出來,我粗喘了幾口大氣,夢的情節又再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這麼清晰的夢,真是次作啊!醒過來後依然能清楚地記得夢的每一個細節。

“鈴──鈴──”電話鈴聲催促著我該接聽了。

我看了看來電顯示,恰好就是螳螂!

“喂!”

“小強嗎?”

“廢話!”

“出來聊聊,老地方!”

螳螂所說的老地方,其實也就是一家老字號的大排檔,檔次很低,正適合我和螳螂這種無業遊民。

我和他縮在一個角落裏,下了些酒菜到肚後,螳螂忽然說:“小強,你還記得三年前那件事嗎?”

我當然記得那件事,螳螂在三年前欠了一大筆貴利,被債主的打手們追到他要跳崖,但沒想到他從這麼高的懸崖上跳下來也沒死,不過一條腿倒是廢了,從此他為了躲避債主,便隱姓埋名,躲在都市肮髒的角落偷生。他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是屁話,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樣都死不去,但卻沒有什麼“後福”可言,由此可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隻是人在自我安慰時想出來的廢話而已。

“怎麼了?”這件事一直是他心的傷疤,沒想到他今天自己說出來了。

“我又夢到三年前的那件事了,好痛苦啊……”螳螂灌了一大口白酒。

我無言,也不知如何去安慰他。

他又說:“不過這次的夢與以往的有點不同,夢竟然有你出現了,你在懸崖邊拉了我一把,讓我不用再體會一次那跳崖的痛苦!所以我醒來就馬上給你打電話了!謝謝你,兄弟!”

什麼?!我不禁一陣劇烈的顫抖,難道我真的走進他夢去了?無論時間、人物、地點都這麼的吻合……

看著他向我邀杯,我茫茫然地與他碰了一杯,口卻說:“這隻是你的夢,其實我什麼忙也沒幫上。”

螳螂傻傻一笑,又聊了一會,才岔開了話題:“糖糖你要看緊一點,今天我在街上看到她和一個男的走在一起,挺親熱的,那男的也長得不錯……”

我心裏立時湧起一陣怒火,糖糖跟我說沒空,結果又和別的男人去逛街,但怒火很快便轉為酸楚,自己都快要死了,不就是希望她能找到個好歸宿嗎……

心裏始終不能釋然,心神恍惚地敷衍了螳螂一會,就以不舒服為理由回家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次想打電話問問糖糖到底怎麼回事,但一看時間已經是半夜,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一想起愛情的失意,一想起生命快來到盡頭,意識再次消沉,漸漸蒙矓,進入了夢的深處。

一個熟悉的課室,十分安靜。

一對年輕的男女穿著校服,在課室的一角低聲細語,不時還傳出陣陣愉快的輕笑聲。

我心一片甜蜜,他們正是年輕時的自己和糖糖,那時候,自己總愛和糖糖在放學後留下,號稱是一起溫習功課,唉!其實隻是給自己一個借口而已,明明就是為了能和對方多一點相處的時間嘛……沒想到自己回到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去了,忽然一驚,我怎麼可能回到過去呢?難道這是夢……

四周的事物仿佛晃動了一下。

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從外麵闖了進來,闖進了這片寧靜的小天地,我遠遠看到年輕時的自己擋在糖糖身前,和那幾個高年級的爭論著什麼,然後動起手來,自己很快就被揍得趴在了地上。

哦!我想起來了,那是學一年級的時候,幾個自稱是紀律部的男生問我們為何還留在學校,其有個男生調戲了糖糖幾句,還想摸糖糖的臉,自己擋在糖糖身前,結果被他們揍得很慘,手臂還被桌上一根突出來的釘劃了一道長長的破口,那道傷疤到現在還留在自己的手臂上。那些高年級還是看到自己流血,才肯離去的。

眼看著年輕時的自己要曆史重演,撞到那根釘上了,我再也忍不住,從課室外衝了進來,一把扶住了自己,回頭就是給他們一巴掌,那幾個高年級哪裏是成年後的我的對手,幾下就將他們全揍跑。

我追出課室,不禁又再回頭看了看當年的自己,發覺當年的自己和糖糖都感激地看著我,自豪感油然而出,衝他們做了個鬼臉,輕鬆離去……

“鈴──鈴──”

“鈴──鈴──”該死的電話將我從美妙的夢境拉了出來。

我拿起電話一看,是糖糖!人立即醒了大半。

“喂!”

“喂!小強嗎?我是糖糖啊!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見你!”

“有,有,時間大把的有!”

“那好,老地方見!”

我和糖糖的老地方是一間檔的咖啡廳,氣氛不錯,陪伴著我們走過了十年的戀愛時光。

糖糖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深深地注視著我,目光甜蜜蜜的,她已經有好幾年沒這樣看過我了,搞得我有點手足無措的。

糖糖說:“小強,還記得我們學時的那段戀愛時光嗎?”

我說:“記得,我化成灰都還記得!”

“沒正經的。”糖糖的眼閃耀出憧憬:“記得那時啊!我們放學常常留在課室溫習,好懷念啊……”

我心一動,說:“對啊!記得其有一次,有幾個高年級的進來騷擾我們,還把我的傷了!”

“哈!你還記得那事啊!”糖糖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昨晚我還夢到這件事呢……不過又不太一樣,你竟然闖了進來將那幾個壞蛋揍跑了,我是說現在的你哦!”

我的身軀無法抑製地顫抖了起來,我真的可以進入別人的夢!我真的可以進入別人的夢!

糖糖倒是沒留意到我的激動,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夢囈般地說:“唉!一晃數載,夢的你又能幾度停留呢……”

“鈴──鈴──”電話鈴聲將我從激烈的情緒拉了出來。

“喂!”

“喂!小強!我的腳好了,我的腳竟然好了,奇跡啊!神跡啊!”是螳螂的聲音,不過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了。

“什麼?你再說一次!”我懷疑螳螂宿醉未醒。

“小強,我是說,我的腳好了!完全好了!”螳螂激動地大嚷:“還記得昨晚我跟你說那個夢嗎?夢醒之後我就覺得腳怪怪的,走起路來好像不太瘸了,今天就到醫院去檢查了一下,竟然好了,突然間好了,哈哈……”他越說越大聲,隱約聽到有一把女聲在旁邊責怪他,想必那家夥還在醫院裏就向我報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