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黑早生在姥姥姥爺眼裏,比珍寶還讓人喜歡。隻要他在那裏,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在他身上了。他也像興奮劑,使姥姥家以及她們的鄰居都活躍起來了。每天,總是有人過來問:哎,大外甥在幹嘛呢?
姥爺為了吸引黑早生能多住幾天,可以說是煞費苦心。經常捉一些小動物給他玩。黑早生愛吃水果,可那時的果樹都屬於集體。盡管姥爺是看果園的,但責任心和使命感讓他不敢拿一顆果實回家,即使最讓他喜愛的外孫來了也不例外。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姥爺在水渠兩邊移栽上各種各樣的水果。後來黑早生去,就經常有可口的水果吃了。
即使冬天,雪花紛紛的時刻,還有冰柿子吃。那是讓黑早生刻骨銘心的吃法。
天剛蒙蒙亮,黑早生還在賴在暖烘烘的被窩裏,姥姥過來了,拿出一個紅彤彤的小燈籠似的柿子,遞給他說:來,一口氣吃下去。
柿子放在手裏軟乎乎的,柿蒂已經摘除,露出紅豔的小口,像是少女的嘴唇。粘稠的汁液在裏麵呼之欲出。黑早生張開嘴,做出親吻的動作,等他的嘴唇貼住柿子的少女嘴唇一樣的小口的時候,用手輕輕一捏,一股粘稠、甜美、涼爽的寒流從口中一下流到胃裏。接著,這股美麗的寒流像興奮劑似的把全身的神經一下喚醒了。黑早生便不再賴床了,精神抖擻地爬了出來。
在山上也有許多小夥伴。光舉就是他最貼心的一個。幾乎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即使黑早生有病不能起床,光舉也會躺在他身旁聊天。
舅舅家的表哥表弟們,像國營、連營、衛營、大軍、二軍、華子、賓雁等,也常來找他玩耍。劉中德家的和平也是長在一起玩的夥伴。隻是他家姊妹多,要經常看管妹妹們,沒有空玩。有時我去找他,可他那長著疤瘌眼的媽媽會抱一個女兒出來,塞到黑早生懷裏說:看著別讓她到處皮。
皮是土語,就是亂動的意思。不讓她皮,就得時刻注意她。有孩子在跟前要照看,就不怎麼自由了。而他們家孩子身上都很髒,手臉都髒兮兮的不說,頭上還長了膿瘡,一到夏天,老遠就聞到臭哄哄的。
這一切,和平母親有責任,和平父親有更大的責任。和平的父親也是村大隊書記,是個非常廉潔、工作非常認真負責的書記。
妻子是高產婦女,家裏生了滿滿一屋子孩子。妻子忙照看不過來,丈夫也不利用職務之便找個保姆。當然,保姆在那時的山村還是個待開發的職業,但找個小女孩幫忙看看孩子,收拾收拾家務,將來在村裏給安排個好的活計,是完全可能的。
但和平的父親不那麼做,一切都讓妻子一人張羅。孩子照應不過來,妻子就放任,完全采取達爾文的理論: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他們家吃飯經常不按點,有時到中午了才吃早飯,有時夜深人靜了才吃晚飯。吃飯完全按照他母親做飯的速度。和平母親生孩子是快手,一年生一個,有時一年生倆,一氣生了七個孩子。可幹家務卻慢得很。有時孩子都餓得嗷嗷叫了,她還做不熟。一但飯熟了,把飯盆院子裏一放,就幹別的去了。
孩子們像一群蜜蜂見到了一塊糖稀似的,一下圍得嚴嚴實實。勁頭大的,先搶到了食物,年齡小、勁頭小的,隻能吃殘羹剩飯。搶不到的,隻能挨餓。
有一次,她七女兒得了病,吃飯的時候,搶不過哥哥姐姐,最後餓得躺在牛槽裏隻剩下一口氣了。要不是她爺爺喂牛發現了,小七妮早沒命了。孩子多,母親對於孩子的關心,就談不上仔細了。她一天到晚都在忙,對於孩子吃不吃,睡沒睡,她一概不問。因此,孩子們身上髒、長頭瘡沒人問,也就不足為奇了。
黑早生本來想去玩的,卻硬要安排看孩子,去過幾次也就不去了。姥姥知道了,也不再讓他去,說:咱是客人,怎麼去受人家指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