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黑早生先是和體育老師鬧了一架。
黑早生的老師都是臨時代課教師，並沒有經曆過多少專業培訓，講課大多是照本宣科。上體育課課就更是胡來了，開始圍著操場跑一圈，然後解散自由活動十分鍾。自由活動可真是自由活動，幹什麼的都有，整個操場就是大集場子，亂哄哄一片。
不過那天上體育課沒按常規來，原因是換了一個老師。這個老師也是玉泉人，長了個壇子似的腦袋，嘴像八哥，見什麼人說什麼話，溜須拍馬很有一套。
他姓劉，和黑妮是本家，按照莊鄉叫黑妮姑姑，當然，黑早生也是他長輩。
這個老師剛高中畢業，算是見過大世麵，教學方法與以往老師都不一樣。
他先帶著學生圍著操場跑了幾圈，開始讓學生做放鬆活動。然後，把學生帶到沙坑前，教授大家跳遠。教授完動作，自己還做了示範，然後，他以哨聲下命令，讓學生一個一個地跳。
學生渾身都有用不完的勁，站在那裏不是搖頭晃腦就是前仰後合，排成的隊伍也像蠕動的毛蟲，每個地方都在顫抖。老師喊完這個又叫那個，忙得焦頭爛額、心煩氣躁。好歹把隊伍整理好了，才開始試跳。
前麵的學生很自覺，老師“嘟”吹一聲哨子，一個學生跳過去。老師不吹哨，學生就做好姿勢等在那裏。黑早生前麵的同學是老師的弟弟，老師沒吹哨他就跳過去了，黑早生看他跳老師沒說什麼，也隨著跳了過去。老師不樂意了，指著黑早生的鼻子問：沒吹哨誰讓你跳的？
我看前麵的跳了。黑早生好像理直氣壯地說。
前麵跳我吹哨了，我沒吹哨你怎麼跳？
明明沒吹哨他弟弟就跳了，老師居然睜著兩眼說瞎話，顯然是護著他了。黑早生是個較真的人，如果兩個人都批評，黑早生無話可說，如果這樣不公平，黑早生當然不會善罷甘休。於是，造反派的脾性顯現出來了，非常不服氣地說：老師你偏心眼子。
老師更不高興了，說了聲：走，上辦公室。
黑早生知道，上辦公室肯定不會有好事。很多調皮的學生上辦公室，除了挨批判以外，還經常被老師體罰。
黑早生於是說：我沒有錯憑什麼要上辦公室？
老師氣壞了，上來用胳膊勾住黑早生的脖子，像牽狗似的把黑早生拽進了辦公室。
黑早生母親正巧路過，看見了老師的作為，雖然沒立即過來，還是跟父親說了。這時黑早生弟弟已經出生了，父親對黑早生的嬌慣時期已經過去了，但對於兒子的關心還是有的。他於是去找校長了。校長很是害怕，擔心父親鬧事，於是把那名老師狠狠地批了一頓。
因為黑早生的緣故，這名老師不久就辭職當兵去了。
小孩子是不記仇的，也是好忘事的。所說的好了瘡疤忘了痛的確如此。和體育老師鬧完以後，黑早生很快就忘了。每天照樣無拘無束地上學、胡鬧。
四年級的時候，學校對學習好像抓得有些緊了，每年年底，都要進行一次統考，把學習成績填在家庭報告書上帶回家。
黑百順總感覺兒子上學沒用處，經常跟白蓮花盤算：小鬧都上完三年級上四年級了，我覺著差不多了。你說識那麼多字幹嘛，能認識自己名字就行了。咱瞎字不識，也不過得好好的？
白蓮花還算開明，說：想上就讓他上吧，在家也是閑著，什麼不會幹。黑妮還整天找。
黑百順不說什麼了，可他還是想著找個理由讓兒子輟學。
於是，每次黑早生拿著家庭報告書回家，黑百順都要研究一番。
他和妻子不識字，家庭報告書上填的什麼讓他們看也看不懂，可鄰居識字，一但黑早生拿著家庭報告書回家，父親立馬拿著去找鄰居。鄰居看出黑百順的心思，總說：小孩多學點文化有好處。
可黑百順不那麼認為，總說：我覺著種地打糧食是正辦，上學就是瞎浪費錢。
雖然那時一年書費學費也就幾塊錢，但平常要買筆墨紙張，父親認為是純粹的浪費。所以一旦父親發現黑早生成績差了，就會黑著臉說：整天背著書包就像真事似的，就考那麼點分？還不夠上眼的，幹脆別上了。
後來黑早生上學老是和同學、老師鬧，弄得他很沒麵子，這句話說得更經常了。和戚老師鬧過以後，黑百順對兒子上學的事徹底喪失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