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白石山鎮一路向東都是崇山峻嶺,此刻,正是隆冬季節,又是大晚上,空曠的山野裏顯得異常寂靜。
夜空中明亮的繁星,無聲地凝視著滿山寂寥的樹影,被厚厚的白雪覆蓋著的山嶺,連綿不絕地鋪向了遠方。
李子乾趕著馬車出了鎮子,順著平坦的河穀一口氣狂奔出了幾裏路,過了河,接著又翻過了兩道山梁,這才放慢了速度。
老實說,這匹栗色駿馬用來拉車實在是有點兒暴殄天物,剛才撒開蹄子一路狂奔,此時身上已經見了汗,熱汗被夜晚寒冷的空氣一激,立時蒸騰起一團濃濃的水霧。
進了山之後,前麵的道路越發崎嶇不平,那馬拉著車行進在冰雪覆蓋的山路上,顯得非常吃力。李子乾見道路難行,縱身從馬車上跳下來,步行著跟在馬車的旁邊。
薛朝忠本來抱著季雅君坐在車上,見李子乾下了馬車,知道他是在心疼馬,便替季雅君掖了掖領口,也跟著跳下來。
馬感覺到負擔驟然減輕,揚起脖子響亮地嘶鳴了一聲,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嘶鳴聲在寂靜的山穀間回蕩,路旁雪地的枯草叢裏立刻驚起了幾隻夜宿的野雞,“撲楞楞”飛向了遠方。
薛朝忠向前緊走了幾步,追上了李子乾,開口問道:“傷怎麼樣了,還疼麼?”
李子乾剛剛幹掉了一個小鬼子,報複的快感尚未平複,雖然肩膀處仍還能感覺到絲絲拉拉的疼痛,但這點疼痛一點兒也不影響他興奮的心情。
“這點小傷,早就沒事兒了。”為了證實自己的傷真沒事了,他甚至抬手揚起鞭子用力地在空中甩了一下。“以前總聽人說,這小鬼子有多麼多麼的厲害,現在看起來,也就那麼回事兒。厲害?厲害個屁啊,再厲害還不是叫咱們一槍一個都給撂倒了?”
薛朝忠並沒有表現得像李子乾那樣興奮,雖然今天小鬼子讓人感覺確實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但剛才鬼子炮樓上凶猛的機槍火力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得到這把德國造的二十響鏡麵匣子時,他簡直是愛不釋手,以為全天下這就是最好的槍了,可今天見識了小鬼子的機槍他才知道,要論犀利,他這把匣子那可差遠了。人家一掃就是一麵子,兜頭一片彈雨,讓你無處躲藏,現在想起剛才被壓製在牆角那會兒的畫麵,他仍還是心有餘悸。
“也不能這麼說,要我看,這小鬼子起碼要比咱們政府軍厲害,不說別的,就人家那火力,咱政府軍要是和小鬼子碰上了,準保不是個兒(打不過)。”薛朝忠想的比較多,竟隱隱為裝備明顯落後於鬼子的政府軍擔起憂來。
聽他這麼說,李子乾不服氣地辯解道:“那可不一定,咱們政府軍的裝備也不差,關鍵還是那些當官的怕死不敢打,就這麼幾個小鬼子,就敢在咱東北到處耍橫,我要是張少帥,早把這些王八羔子打回老家去了。”
李子乾說的也有道理,鬼子再強悍,畢竟還是人少,中國人這麼多,憑啥總是讓小鬼子坐在家門口欺負?薛朝忠皺起眉頭,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以前,他和李子乾在漂河川裏混世麵,外麵的事情都隻是聽說過,可這次走出來,親眼看到了小鬼子的軍營和鐵路就紮在離漂河川不算太遠的白石山,這讓他的眼界頓時開闊了許多。
漂河川,說到底不過是方圓不足百裏的一條溝,上上下下幾十個村子加起來也才幾千口人。而那些常年閉鎖在山溝裏的人們,根本就想象不到外麵的世界有多大,好多聽起來像故事一樣的人或事,那都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