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轎子裏的李義府眼眸微閉,神色看上去很是平常,沒有一絲波動。如今他正趕往赴賀蘭敏之的宴上,而且是早上從家中出來就帶了常服,從弘文館做完事情之後沒有一點兒耽擱直接上了轎子就奔著四季齋來了。
在收到賀蘭敏之的邀請之後,如果說李義府在阿三麵前的喜形於色是假的話,那麼在他的心裏確實是真的高興。
他從來不是一個甘於平庸的人,如今身處寒門之中,卻名列弘文館直學士,又是當今陛下麵前有名號之人。士林之中更是將他和宰相來濟並稱來李,又大多稱讚他剛正耿直。名聲有了,官職也有了,但是他卻沒有一刻滿足過。
他想要做到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想讓別人看到他不是稱呼李學士,而是稱呼李相公。然而,寒門這兩個字阻斷了他應有的晉升之路。那些豪門世家出來了,無論是關隴還是山東,都未曾拿正眼看過他一眼。他恨,卻也沒有辦法。隻得將自己的情緒深深地隱藏在心底,將笑容從早到晚的一直掛在臉上。
在他落魄的時候,隻能守著弘文館這個清水衙門過著窮酸的生活。窮的時候別說是家宅田地,他連一頂像樣的轎子都買不起。如今接到賀蘭敏之的宴請,他打從心底裏高興。這就像是一道曙光,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
他時刻關注著朝局所有的動態,他知道山東與關隴不合,長孫太尉支持王皇後一定會埋下隱患。但是他隻能忍耐!
他知道帝後不合,皇帝打從做太子的時候就和如今的皇後,當年的太子妃沒多少感情。最近幾年對於武昭儀的寵愛日隆,廢後可能就近在咫尺。但是,他沒有機會,他隻能忍耐。
他還知道就在皇帝回京的第二天,堂堂的宰相柳奭竟然因病請辭了,雖然如今還是吏部尚書可是已經閉門不出了。這其中所蘊含的深意實在是太濃了,他將一切都想到了,可是他沒有絲毫的辦法。他隻是一個五品小官兒,是弘文館的一個修史書的學士,沒有人需要他說話,也沒有人讓他說話。
從直覺上來講,李義府已經感覺到長安的氣氛越來越緊張,朝局的氣氛也越來越詭異,很有可能在近些日子裏就會有巨大的變化,但是……他沒有話語權,他就要失去這個絕佳的機會了。他不能忍耐這麼大好的一個機會就這樣白白的在自己眼前流逝,可是他抓不住。
直到阿三帶著拜貼來到了李府。接到賀蘭敏之的一張請帖,李義府笑了。攤開請帖,映入眼簾的是一筆從來沒有見過的書法,大氣卻又不失法度,看上去立刻讓人耳目一新,覺得舒適無比。在士林之中都享有聲譽的李義府清楚的知道,當今世上,這應該是一種全新的書法。幾乎立刻對於這位從未曾見過麵的賀蘭大郎消失了本來有的輕蔑之意。
雖然李義府如今不是什麼高官,但是宦海沉浮多年,對於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卻也不放在心上。
然而,看到請帖的時候,李義府知道如果自己再小看這個少年,恐怕稍有不慎自己也會著了他的道兒。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絲毫沒有提及到任何的有關政治的話題。但是李義府知道這次絕對不會這麼簡單的因為詩詞。他也清楚的知道,賀蘭敏之身後到底站著的是誰,這個人能給自己帶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