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陽見江紫彥的有此一說,似乎對自己娶莫雪茵為妻並不反對,心中登時間喜出望外。
莫雪茵也聽出了父親的言外之意,雪白的臉上微有彤暈湧起,低聲囁嚅道:“爹,瞧您說的……”
江紫彥麵色柔和,似笑非笑道:“知女莫若父,爹自打你倆回來之時便瞧出來了,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說著又衝柳少陽含笑道:“年輕人,我坐臥孤島近二十載膝下再無子嗣,隻有這麼一個女兒。老夫生平率意隨性,認準之事絕不拖泥帶水。如今我這女兒愛慕於你,你若也有意娶她妻,那就在此間給老夫磕頭行禮,叫我一聲‘嶽父大人’,我收你做了女婿便是!”
柳少陽驀然間聽聞此言,一顆心怦然直跳,隻覺得欣喜無限。當即口中朗然道:“小婿見過嶽父大人!”,俯下身來恭恭敬敬,行了叩首之禮。
江紫彥見柳少陽依言行過大禮,神情之間甚為高興。但緊接著又轉頭瞧向莫雪茵,青灰的麵頰上泛起些許蒼白,輕歎一聲道:“雪茵,若是你娘她還活著……看到你長得這般大了,又尋到了如意郎君,不知道該有多高興!”
莫雪茵聽父親允下自己的終身之事,正是心中歡喜。轉而聽他提及亡母,又不禁微感淒然。
江紫彥盯著女兒凝然良久,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忽而伸過手去,指尖顫巍巍地觸到了她脖頸的疤痕之上,澀聲道:“雪茵,爹讓你用巾帛遮住這條疤痕,可不是為了它瞧著不好看,你可知道其中緣由麼?”
莫雪茵怔了怔,輕聲道:“爹,女兒頸間的這條疤痕,自打記事之時便有了。但它是怎麼來的,我卻全然不曾記得,您講給我聽聽吧!”
柳少陽本就納罕此事,如今聽得提及,當下凝神去聽江紫彥如何回答。
“當年元廷的刺客殺死你娘走後,老吳頭從你娘懷裏將你抱出,你的頸頜之處便添有了這一道刀傷。你那時尚在繈褓之中,便頸間要害受創,按理說極有可能送了性命。隻是好在那一刀劃在了脖頸側麵,這才能逃脫此劫。”江紫彥眸間茫然,緩緩說道。
“我起初還當那一刀沒斬在你的要害,不過是天意不絕你娘與我的骨肉。可待到將雪萍的屍身抬起草葬之時,我才發覺原來你娘親的一條手臂上,早已被利刃斬得森然見骨,其間鮮血時隔了這許久,仍是源源而出……”
莫雪茵聽到這裏,忍不住驚呼出聲。柳少陽也是驚異之餘,心頭一緊。
江紫彥慘笑一下,苦笑道:“雪萍在世之時,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女子。她身受此創卻始終忍痛未言,皆是為了不在拚鬥之際亂我心神。當年若不是你娘用臂膀將你死命護住,你隻怕早已死在繈褓之中了!”
莫雪茵下頜的那道刀痕伴身日久,她自個兒早就習以為常,卻從不知道竟而是這等來曆。旋即怔了怔,訥然道:“娘親當年生死之際護我性命,方才有雪茵今日。可惜我如今長大成人,卻是不能向她老人家盡孝了!”
江紫彥說起昔年往事,神情之間盡是追憶。盯著莫雪茵目不轉睛,倏而喟然道:“你娘當初十月懷胎生你降世,委實是愛極了你。你名字裏的‘雪茵’二字,便是她當年參著自己‘薑雪萍’的名字來取的。後來我每每想到昔年那場慘禍,心下均是傷懷大慟,恨意彌胸。這些年你和你娘越長越像,我無數次瞧著你的模樣,恍惚間都竟而覺得雪萍還活在世上!”
“茵兒!”江紫彥輕歎一聲,“為父每次瞅見你頸頜上的那道疤痕,總會想起闔家幾遭滅門的那個深秋之夜,想起你娘橫屍山間的慘死之狀。我隻要憶起這些事,內心就猶如針紮斧鑿一般。哎,那種滋味實在不好受得緊,我心中實在受不了了,這才讓你用紗巾遮住了那道刀痕!”
“為父以苟且殘軀到了這伊江島上,心知報仇之事渺然無望,便將名字化作‘莫羽歸’。為的便是告訴自己在此了卻殘生,再也不回中土了。你原本就不當姓莫,從今日起便叫回‘江雪茵’吧!”
江雪茵聽得心頭澀然,淚珠直在眼眶中打轉,勉強方才忍住,喃喃道:“爹說的是,女兒都聽您的!”
柳少陽坐在一旁,聽江紫彥前前後後講完。自己來伊江島之前心頭的種種好奇疑惑,此時大多都已了然明晰。他望著眼前的一代奇人,想起他這半日所說的讓自己驚詫不已的昔年舊事,心中隻覺得訝異歎然,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