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巡查的侍衛渾未覺察間,柳少陽已隱在了箭樓飛簷之後。運起“心籟融玄功”的玄術心法,幾與簷頭瓦木融為一體。再探出頭首往下瞧時,整個燕王府別院正處下方,有無動靜盡收眼底。
轉眼暮色四合月明風清,耳畔已能傳來王府內侍從戌牌的打更之聲。柳少陽仍是伏在箭樓簷上,隻把目光朝垣牆之內往複窺覘,麵色凝重似在等候何人,又似乎委實不願瞧見。
待到月上柳梢夜色漸深,忽而有道黑影自別院西牆躍出。隻見這人快步趕至宮城腳下,足下疾蹬朝牆麵連踩而上。攀至數丈處左手在磚緣借力,身形一翻已身在城上,輕功之術倒也高妙。
此人而後絲毫不耽,自城上朝下一躍,晃眼功夫已出王府去了。柳少陽身在高處瞅得真切,旋即晃身翩然亦下了城樓,也不趕上隻遠遠躡此人身後。
這時他二人前後,相距十丈遠近。柳少陽打眼覷過清楚瞧見,此人頭戴鬥笠著襲黑色披風,奔走間姿勢古怪始終不見右臂。一時心口好似壓了千鈞巨石,隻覺窒得喘不過氣來。又仿佛周身肝腸絞作一處,渾身也跟著麻痛起來。
這般恍恍惚惚跟出三四裏地頭,隻見那黑衣人來到城南一處大宅之外,把院門間隙輕拍數下。片刻宅扉啟處閃出名皂袍漢子,將這黑衣人引了進去。
柳少陽躡在後麵不想給人發覺,攀在牆邊一株合抱三丈高矮的古柏之上。打眼朝院裏覷過,但見裏麵前後兩進六七間房廡,大多黑闃想來無人,獨有居中的正堂裏麵,點著燈火有人影晃動。
當下他身形輕展好似落葉,飄然七五丈遠落在那屋頂上,渾無半點聲響。而後運轉玄功凝神納氣,心開天籟暗聽屋內動靜。
此時屋裏幾人正搭話頭,想是那來的黑衣客壓著嗓音道:“眼下燕王府的眾高手四處探尋幾位蹤跡,此間早晚待不得了。我家主人命我前來傳話,還盼諸位早日離去!”
這廂話音落罷,另有個嗓音粗渾之聲應道:“照理說灑家也不想悶在這裏,非但沒有樂子酒肉也吃不痛快。隻是張大人昨日失手受了重傷,眼下啟程還要押著一人防他逃了,多有不便恐為人察覺,還需調養幾日方可回京師複命。”
柳少陽身在屋上聽得真切,暗忖:“張安那夥朝廷鷹犬果然匿在此間,這應聲的渾人聽著像是那五欲和尚,他們要押送的人想來便是世子了!”
那黑衣客聞言,沉聲道:“你們心裏的那些個盤算,無非就是還指望那人反目燕王,相助朝廷平息燕亂。這自古父子因利成仇的固然不少,可那跛兒的腦袋倒還靈光。他眼下就是世子早晚登位,絕不會急著想當什麼燕王。我勸諸位不如斬草除根斷絕後患,一心一意和我家主人合作。莫要一時打錯了主意,終究落得滿盤皆輸。”
他這話道罷,屋內半晌寂然無聲。驀而有人清咳一聲,卻是那張安的聲音說道:“閣下誤會了,本官既然與你家主人精誠合作,便絕無背信毀約之意。隻是離去之時張某負了皇命,隻好回去請聖上發落。眼下錦衣衛在北平的兄弟盡數折了,我這身邊隻剩下兩人,加上本官傷重元氣未複,再帶著那人想走實在不易!”
那黑衣人聽了這話語氣稍緩,依舊壓著嗓音道:“張大人未有貳心那是最好!如今燕地各處戒嚴盤查甚緊,我家主人生恐路上出什麼岔子,便用王府的車駕送諸公南歸。明日卯牌中官黃大人親來接幾位出城,張大人今夜可得準備停當,莫要誤了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