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雖然並不清楚血雨慕容和錦衣夜行的來意，但是他們半夜在這裏出現必定會引起太平城和朝廷的注意，一個不小心，很可能令籌劃了十四年的計劃付諸東流。
以西門泠的實力，他完全可以在府內其他人發現之前將兩人瞬間抹殺，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他沒有人類所謂的慈悲心和善惡感，所作所為都以使命為重。千年前直接或間接喪命在他手下的人類不下百萬，絕對的理性使他成為很多人眼中惡鬼般的存在，就連陪伴多年的老人都有不少犧牲在他所布置的死局下，成為大業的奠基石。
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卻無法當機立斷，把危險的萌芽扼殺在搖籃中？
他甚至，不想讓慕容雨發現他的西門泠身份。
這種不受控製的失控感覺，千百年來未曾有過。
當墨二的攻擊襲向慕容雨的時候，他的心理竟然出現了無法言喻的驚慌，下意識地做出了寧采風這個人格狀態下唯一可能的解救方法——擰開暗藏於地基下方的機關，讓翻起的地板阻擋攻擊。
盡管這麼做對他的計劃有百害而無一利。
落入地下暗河的瞬間，洶湧的水浪冷卻了頭腦，他終於想明白自己的異樣來自何處。
寧采風的人格，是他計劃中的唯一敗筆。
不懂人類感情的他，無法自行創造虛擬人格，隻能模仿曾經接觸過的或者故事傳說中的人物，衍化出類似的性格形象。
他之前模擬的角色，每一個都有非人的自製力或者隻對某個目標執著，視目標之外的紅塵俗事為無物。搭配他本身理性到極致的特質，這樣的人物根本不可能被人類情感所影響。
但是寧采風不同，他脫胎於《倩女幽魂》裏的多情書生，本身就是善良而又感性的男子，為了心愛的女人不顧一切。這樣一個感情充沛的人格對他的影響，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看到她裸露的香肩時的心頭悸動，那個男人展示占有欲時的深深不滿，還有墨二瘋狂攻擊下，瞬間湧起的驚慌和殺意。他甚至無法判斷，這些感情究竟是寧采風的人格漏洞導致的錯覺，還是她對他的影響力超越了理性。
理智告訴他必須馬上把不安定因素抹殺，再也不應使用寧采風這種缺陷人格，但是心裏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製止了他的衝動。
他已經孤寂了太久，即便模仿得再像，也從來不曾融入人群之中，真正體會到人類的感情。這次的人格缺陷，又何嚐不是一個契機？
是馬上將危險因素抹消，還是冒著威脅計劃的風險，放任自流？
表麵上按照寧采風的設定作出溺水反應，他的心裏百般掙紮。
殺，還是不殺？
很好抉擇不是嗎，達成聖令和學會感情兩者孰輕孰重。他本來就是為了聖令而生，不論是千年前的大業還是千年後對神器的回收重置，那個人的願望他必須一一達成。
可是為什麼，他會如此猶豫？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就算裝得再像，也不能成為有血有肉的人類，即便擁有感情又怎樣呢？他永遠都是非人的存在，注定在沒有止境的時光長河裏，孤獨萬年。
那麼，他還在猶豫什麼？拉著他的女人已經筋疲力盡，隻要輕輕伸手，就能不動聲色地奪走她的性命。
然後，他又可以恢複成為原來的他，無欲無求，無悲無喜。
他的右手慢慢握緊了，就在這時，她卻突然湊過臉來，柔軟的雙唇緊緊貼上他的。
這是他從未體味過的奇妙滋味。
她的柔唇帶著不可思議的溫熱，酥麻的熱流沿著經脈血肉傳遍全身，熨得他心頭發燙。
聚在右手的真氣瞬間散盡，他睜開眼睛，映入千年無波的眼簾的，是她鼓足勁努力上浮的認真表情。
這就是……人類的感情嗎？
這種酥麻的，酸熱的，令人口幹舌燥的衝動……
想要體會……更多……
握緊的右手鬆開了，他笨拙地伸出舌頭，闖入她的口中，尋找著她的小舌，糾纏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