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窄道上,一輛紅頂描金的馬車翻倒在地,路邊,雲意初坐在一張毯子上,悠閑地喝著茶,似乎他的馬車翻了,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身後一名車夫握著馬鞭,表情有些木訥。遠處“篤噠篤嗒”馬兒緩慢行進的步伐傳進雲意初耳中,他捏起一塊芝麻酥,原本冰寒的表情裂開一絲淺笑,她終於來了。
自那日禁宮邂逅,他知道,派人跟蹤她不可行,她那樣警覺,一定會發現,於是暗中將上津城翻了個底朝天,遣了幾個機靈的,遠遠觀察著她的居所。也是自那夜後,她安靜得出奇,甚至連暫住的院落都沒有邁出一步,她有夜探九華宮的勇氣,又怎會安分守著一棟房子做大家閨秀?直到他得知,她出了上津,往丹露城而去,去做什麼?不言而喻,除了風白居不作他想。他扔開一堆雜事,安排了今天的巧遇。他承認,他對她的好奇出乎尋常的強烈。洞穴迷宮裏,初見時,痛色一閃的她;地下水道中,柔弱無助的她;被救後馬車上理直氣壯說著謊的她;禁宮裏,月色下一把拽下麵巾的她;看也不看,扔給他八千兩銀票的她;在他出言示警後,一臉複雜的她。這些細節,他記得無比清晰,他壓製不了那蠢蠢欲動的好奇,好奇裏還夾雜著一些難以分辨的東西,他自己也理不清。
陳默看了看前方被阻的道兒,又看了看閑坐在一邊的雲意初,皺起眉對車內坐著的人道:“小姐,你到底借了人家多少錢。”
笑幽一愣,挑起窗簾望去,正巧看到雲意初吃完最後一口糕點。
他看到她難看的臉色,心情立刻大好,這兩個時辰沒有白等。他起身整了整微皺的寶藍色衣擺,衝車上的人兒頷首致意道:“紀姑娘,真巧。”
笑幽抽抽唇角,一個假笑卻怎麼也沒拉出來。哪裏是巧,冤家路窄還差不多。
淼淼忍不住也探過頭來,她是第一次見到雲意初,眼光毫不掩飾地投去一抹讚歎,真真是陌上人如玉。讚歎的同時,亦注意到這美玉樣的年輕公子和自家少主之間詭異的暗湧。
“下人蠢鈍,竟把車弄翻了,紀姑娘這是去哪裏,不知可否載雲某一乘。”
笑幽挑挑眉道:“是啊,在這樣平整的道上能把車駕翻,真是蠢鈍到至高境界。不過,我與表姐都是女眷,與雲公子同乘一車怕是不妥,有心無力,還請公子先移開您的香車寶馬,我們還要趕路。”她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暗自腹誹:誰都看得出來這車除了你自己打翻,絕不會是第二人所為,姑娘我沒心思陪你玩這彎彎繞。
“這樣啊!”他頓了頓,似是失望的從袖中抽出一張素色紙箋,上麵描著一支清竹的輪廓,紙箋遇風,竟飄出一陣淡淡酒香。“出行車毀似是凶兆,風白居今年就不去了。這斷愁箋撕了也罷!”
斷愁箋三字落入笑幽耳中,見他作勢要撕,連忙製止:“且慢。”她心思迅速轉了幾轉,這裏是上津往風白居必經之路,他既然接到斷愁箋前往,會遇到並不奇怪。可他故意等在這裏,就有些古怪了。同意?路還很遠,她能否與他和平共處到目的地?拒絕?白白浪費送上門的斷愁箋?她腦海裏天人交戰中……
淼淼眼珠轉了轉,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拉了拉笑幽的袖子道:“一張斷愁箋能帶四人入內。”
笑幽看了看淼淼,又回頭再看雲意初手中素箋,臉上表情像即將就義般凜然道:“雲公子留步,我們正好也去風白居,雖說禮不可廢,但事從權宜,請上車吧。”
陳默冷冷看著雲意初鑽進車內,大聲問道:“這位公子的車是否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