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幽和雲意初整整轉了一個時辰才回到馬車上,笑幽畢竟重傷未愈,剛一沾到車內軟軟的靠墊就睡了過去,雲意初撫弄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白玉指環,眼睛望著笑幽指上的那隻,沒想到小鎮的一家古樸銀樓竟然還會有這般奇遇,玲瓏藏情指環,他們得了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
他和衣在她身旁躺下,一手支腮,靜靜看著她熟睡的容顏。
馬車晝夜不歇,直出了羽國國境,往三國交界處奔去。她是要帶他去那個地方麼?他直覺是,心中隱隱有著期待,也有些不確定,他看不懂她此舉的深意……
次日巳時末,馬車停在了蕩古峰下,笑幽甩給車夫大把銀票和幾句叮囑:“若你想安然活著,就不要再回碧海城,也永遠不要將載我們來此地的事向任何人透露一字半句。”
車夫是個聰明人,應了一聲,接過銀票揣進懷中,直接將馬車棄在山腳下,獨自離開。
雲意初仰望峰頂,明秀的青山在陽光下一派平和,這山就和人的心一樣,看上去無害實則不知埋了多少具屍骨。
笑幽將所有用得著的物品和食物打包,又將車上一床錦被疊起、壓實,拿麻繩捆紮起來,打成行軍包的模樣,衝雲意初招招手,雲意初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她身邊的物事,認命地湊過來,將被子背起。
笑幽站在一旁,將他上上下下來回打量,終於憋不住笑出聲來,風度翩翩的冷麵瑞王,俊美無雙的雲妖精,此時的形象若被別人看了去,恐怕他會將那人直接滅口。雲意初一瞬尷尬後,反倒自然起來,能讓她如此開懷,他小小犧牲一下形象也是種樂趣。
笑幽好半天才收住笑,拍拍雲意初的肩道:“好戰士!現在跟團長我衝上山去。”
“團長?是什麼官職?”
“到了山頂,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她容色嚴肅下來,走到石碑前,手指輕輕掠過“君子止步”四個字,沉默片刻,她回望身後的他,用眼神詢問:準備好了麼?
雲意初點點頭,她所說的一切,會包羅多少離奇?
她主動牽住他的手,兩人並排站立,同時跨出一步,跨進了碑後那條不容外人踏足的分割線,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襲來,連光線都霎時變得晦暗。雲意初環顧四周,明明隻是一步之差,而他感覺仿佛闖入了天外異界。
“數著腳步,八十一步一停,千萬不要多踏一步,腳下方位也不可輕易變動。”她一邊走,一邊殷殷提醒,久違的黑霧尾隨著他們,一切都和上次她獨自一人來時一般模樣。
雲意初盡量將步伐調整到和她一致,心中默默計數。
他們走得十分謹慎,每八十一步笑幽都會變換方位,雲意初納悶,若按方位來推算,他們應該是在這座山繞來繞去、上上下下才對,不可能走到山頂的。而每變換一次方位,或陰森或綺麗的景象幾次都讓他略略分神,一座山,竟然四季變換,前一刻還在三月陽春綠林中,下一刻便是冰天雪地嚴寒裏,好在他是蕭族之後,對超出人力的事物多少比常人接受能力要強許多,不至於亂了心,分了神。
漸漸,笑幽體力不支,將全身重量倚靠在他身上,此時他們已快接近峰頂,雲意初蹙眉望向山下,除了重重雲霧,什麼都看不到。他將手中提的食物綁在背包的繩結上,打橫將笑幽抱起責怪道:“早知道要走這麼遠,就應該在山下養好了再來,為什麼這麼急?”
笑幽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好想睡,但她可不能讓自己睡過去,否則雲意初和自己的小命就都要報銷了。她牽牽唇角:“因為我沒辦法再將很多事情一個人憋著、背著。”
雲意初抿唇不語,專心數著步子,懸掛在背包上的網兜每走一步就會搖晃著敲擊他的大腿,他有過狼狽的時候,比如追著絳獒翻山越嶺時,但從沒有狼狽得這樣可笑,偏偏安然躺在他懷裏的人偷偷樂個不停,不時還打趣他幾句,他雖然不惱但也忍不住賣弄嘴上功夫,繞千百個彎兒鋒利還擊,兩人就這樣一路鬥著到達了山頂。
浮雲在身邊流淌,似乎向後一倒就會睡進軟綿綿的雲海中,空蕪的山頂上,笑幽低聲道出最後一個方位:“正東方,八十一步。”
幽蘭光芒閃爍的地道口緩緩展露,拾階而下,穿過叢叢如夢似幻的晶體間,他抱著她深入這蕩古峰的山腹底端,廣闊的淡水湖對岸是大片分梯而上的精致樓閣,他忍不住讚歎:“好一處神仙洞府!”
笑幽拽拽他的衣襟,示意放她下來,他扶著她站穩,略活動了一下手臂,笑幽則走到湖邊輕聲說:“該是幽冥洞府才對,你仔細看這湖水,怨氣、煞氣、寒氣都不缺,獨獨沒有仙氣。”說完,她衝他燦然一笑,指著遠處的樓閣道:“妖精,選一間吧。”
他煞有介事地扶著下巴,掃視一圈後道:“我就選,恩……你要住的那間!”這句本是玩笑,在碧海城時,他雖然曾與她共處一室整夜,但那會兒純粹隻為守護,眼下在鳥都飛不進的山腹中,哪會有什麼危險,他隻是在挑逗她而已,卻沒想到笑幽垂眸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