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孫怒雷緩了一口氣,語調變得更為低徊而沉鬱,似乎有著無盡的傷感和無奈:“雪依然在下,我竟然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寒意。是呀,那是當年冬天最冷的一天。瓊飛見到了我,沒有哭,也沒有鬧,隻是靜靜地看著我,那藍若海水的眸子隻有深沉的悲哀,更冒著一股寒氣。我當時突然覺得心好痛,像是有刀在鉸,那是一種精神上的痛苦,為瓊飛而心痛,也為自己!更為這個世俗。我沒有說什麼,我實在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釋的話語,就連當初想好的滿肚子言語在這一刻也全都無影無蹤。值到此時,我才感覺到,自己是多麼卑鄙,多麼無恥,多麼俗不可耐,多麼懦弱。瓊飛並沒有動,我看見她的睫毛結了霜,一層薄薄的,卻似乎可以將人心冰凍的霜。當時,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了……”
叔孫怒雷的話在突然之間變得極為激動,像是刹那間回到了很多年前,就連蔡風也深深感覺到那天的寒冷,更似乎看到了被雪裹住的瓊飛,雙眼禁不住有些濕潤,為一段淒美的感情而傷感。
“我走了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腳是那麼沉重,積雪是那麼厚,天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冷。並沒有人知道我出來,因為那天叔孫家族的確太過熱鬧。我走到瓊飛的身前,幾乎花了半盞茶的時間,那其實是一段並不遠的距離,隻有六丈。瓊飛一直都沒有說話,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半句話。我抱住她,像是抱住一塊冰,甚至比冰更冷。雪在我的雙臂之下融化,她的衣服都結了冰,但她仍是那麼悲哀地望著我。那次,是我這一生之中唯一一次掉淚,包括我的雙親故去。我發現自己的眼淚很冷,像滾落的冰珠,不是砸在雪地上,而是砸在心頭中!瓊飛一直沒有說話,可在我落淚的一刹那,她眼角竟奇跡般地也滑出兩顆淚珠,血紅血紅的淚珠,我從未見過這種顏色的淚水。那是第一次,也大概是最後一次。這時候,我才知道,她愛我有多深,而在那一刻,我也同時明白自己也不知不覺地愛上了她,而且比我想象中還要深很多。世俗總會有那麼多的無奈,總會有那麼多的痛苦。”叔孫怒雷頹然道。
蔡風竟然有些理解叔孫怒雷當初的心境,正像他可以想象劉瑞平這種身不由己下嫁南梁一般,他們的命運完全不由自己做主。想到自己可自由自在地活著,那的確是一種神賜的幸運,更為瓊飛感到有些不值。
“在那一刻,我竟想到了要與瓊飛一起走,一起走到天涯海角,到一個無人找到的地方過平靜生活,可是我來不及說出口,她便已經暈倒在我的懷裏。我叔父和諸多前輩也在此時全都趕了出來,那可惡的世俗讓我失去了唯一解釋的機會,也是在那一次,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麵,也不知道她的病況如何,更不知她的生死。安排瓊飛養病的那位叔父,在第二天死了,是中了一種奇怪的毒。我們在他的懷中發現了瓊飛的信,信上隻寫了七個字:‘我會回來找你的’,短短的七個字還夾著一隻蝴蝶,很可愛的一隻翡翠蝴蝶,是我當初送給她那一對中的一隻。”叔孫怒雷的神情極為落寞,似乎已沉入了一種對往事無限感慨的意境之中。
蔡風唯有保持沉默,他能說什麼呢?似乎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叔孫怒雷所描述的,隻是一個淒美的故事,一場愛的悲劇,還能夠代表什麼呢?他此刻並沒有忘記自己身中混毒,這混毒難道會與消失了四十多年的瓊飛有關?如果真是這樣,是不是讓人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一個再活了四十餘年的女人,一個被情害了數十年的女人,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時候出手?那的確有些奇怪,更何況,這女人也許根本就無法活這麼長時間,此刻她至少有六十幾歲了,甚至更大,就算她仍活著,也是一個老嫗了。
蔡風禁不住有些疑惑。
“後來你就沒有找過她?”蔡風又問道。
“找過,我命人暗中查訪,但並沒有她的消息,直到戰敗不拜天,我向冥宗之人詢問,也同樣沒有結果。我知道她恨我甚深,從來都不敢乞求她原諒,這些年來,我的心頭總留著這樣一份遺憾,一份愧疚。”
蔡風心頭感到一絲異樣,一陣陣茉莉花的香味越來越濃,在他的視線中多了一條極為窈窕的身影,濃濃的茉莉花香也是傳自這個身影。
風意有些寒冷,地上的積雪在風中輕輕翻卷,卻是因為那神秘人的出現。
一朵紅豔豔的茉莉花,蔡風的確從未見過這種怪異的茉莉,白色的他倒是見過不少,但這種紅色卻不多見,異香便是傳自茉莉,冬日裏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