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揪心(2)
在發生火災後的第二個星期六一直昏迷著的蘇瑾,直到她父親火化時都沒有蘇醒,遭受了雙重打擊的安明珠在此刻看來也已身心俱疲。
安鹿晨看著無邊無際的海岸線,蔚藍一片。鹹鹹的海風,拂過他的臉頰,他聽著海浪擊打岸崖的聲音,不由自主撇頭看向了站在不遠處正準備撒骨灰的蘇姨。
海風將她梳理整齊的發髻都給吹亂,沒扣上的黑色風衣在風中時不時張牙舞爪的舞動著衣角。明媚的陽光下,她顯得那麼另類,另類的讓人能直觀的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悲酸。
甚至讓安鹿晨根本無法聯想幾天前頂著巨大壓力收養他的女強人會是眼前這位悲痛欲絕的婦人。
火災過後的第三天安鹿晨終於被所有人都唾棄成了克人的災星,人言的可畏及以訛傳訛,更讓所有人都對他避之而無不及,昔日的安家少爺如今無家可歸更成了全城焦點,他的過往被好事的八卦記者無限放大在聚焦燈下。
而安氏也因這一係列的重創和自身的財務危機變得搖搖欲墜。
他想找爺爺,可在他和律師趕往安氏時,卻得知了安氏已被周氏低價收購的消息,而他的親人也都大難臨頭各自飛了,向來疼他的爺爺也被舅舅接去了國外。
曾經的輝煌在一夕間都消失殆盡。
當時的他拿著他們留給的錢時,他拿著那張卡,呆滯的無法說出話來,他無法訴說當時的那種感覺,是恐懼,還是憎恨。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的心很亂很亂,當時的腦海隻剩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年幼的他還能在這座城市仰仗誰,也不清楚是否從此刻起自己也將獨自流浪在塵世,像三毛,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彳亍一生,飄零塵世。
在告別了律師叔叔後,他走在街上,看著鬧市,看著人群,看著街邊嬉鬧的孩童,看著婦人懷裏沉睡的嬰孩,看著街邊的老爺爺因吸煙而吐出的煙霧……他突然有些哽咽的想哭,內心被過往的畫麵反複針刺著。
他腦海開始有了一個清晰無比的概念———從此,這些都不會再發生在自己身上了,永遠。
永遠一詞聽著讓他有些恐懼和發怵。
他不經意的一瞥,便看到了那一張與自己相似的麵孔正滿麵笑容的站在街對麵的服裝店裏,身旁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正笑著給他換衣服,不一會兒的功夫服務員就已打包了許多。然後他看到一個男人,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走了進去,男孩看見了,便歡快衝進了他懷裏,夫人見此情景,溫和的笑著,在看到對麵正在看他們的安鹿晨時,也投以了溫和的目光。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摸樣無疑是在安鹿晨傷口上撒鹽。
為什麼他不想要的一切,都像狂風暴雨般陣陣襲來,毀了他曾有的所有,隻留下醜陋傷疤。命運為什麼就不能待自己好一點,他又不是匹諾曹,會說謊,他也不是大灰狼,吃了小紅帽。明明沒做錯,為什麼還是要一件件將它從生命中掠奪。為什麼同樣的一張臉,他能得到那麼多,而自己就已經一無所有了。
他無力的坐到路旁的長椅上,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流。
此刻沒人能看穿他的悲痛,此時也沒人能知道他承受了多少。
風,吹起了一張被路人隨意丟棄的報紙,在地上翻滾著,最終在他鞋邊停下。
慢慢一滴淚做的雨悄無聲息的染濕了一部分,上麵是安鹿晨的父母一張在公共場合的合照。
他將它拾起,像是固執的孩子,用它捂住臉輕輕抽泣起來。
而另一邊,才對她笑過的婦人在轉過身後,看著兒子突然有些驚恐起來,她剛剛在櫥窗外麵看到了什麼啊!
那是一張與眼前孩子近乎一樣的童顏。
B. 揪心(3)
待些許平靜後,安鹿晨在不停的低聲抽噎中看起了報紙內容,其中一條突然奪取了他所有思緒…………………目前對在安家煤氣爆炸中那位身份不明死者的有關調查已有最新進展,此人叫薛潤,男,43歲,前不久剛刑滿釋放,按時間來算原本此刻的他因該在M縣內的家中陪待產的妻子,至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目前警方仍在全力調查。據本台記者了解,薛潤前幾日曾在蘇氏和周氏短暫出現過………
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他隱隱感覺這二者有著關係。他死死盯著報紙上附著的那人照片看了許久,鬼使神差般將報紙精心折疊好,隨即放入了衣袋裏。
鬧了一天,時間也降至傍晚。
他走在街上,肚子也不爭氣的一路咕嚕咕嚕叫了起來。他看著街邊店鋪裏的各色小吃,死死揣著兜裏的錢,羞澀的不敢上前。
他還從來沒有自己親自買過東西呢,唯一的一次莫過於買了一袋街邊小吃,卻被人坑了全部零花錢。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買過東西了。
躊躇許久,終熬不過饑餓的他勇敢的賣出了第一步,然就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個久違的聲音。
“鹿晨,你怎麼會在這裏?”眼前的安明珠顯然對出現在這裏的安鹿晨感到吃驚。
安鹿晨看著眼前這位在幾天內像老去了許多的安明珠,內心不免泛起一陣內疚,於是直接省略過安明珠的疑問,低頭十分愧疚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如果不是他,蘇家也不會遭受牽連;對不起,如果不是他收下了蘇瑾的金魚,蘇父也不會陪蘇瑾去看金魚,也不會為了蘇瑾而錯過了生還機會……
安明珠看著眼前才十二歲的孩子,眼睛紅腫,麵色蒼白,慢慢像個犯了天大錯誤的孩童垂下了頭,她聽著從他已經幹涸開裂的嘴唇裏吐出的三個字,看著他頭頂亂糟糟的頭發,不免心疼。
她想起昨天安鹿晨舅舅的拍胸脯保證會照顧好安鹿晨的承諾時,心裏就越發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