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邈卻朝她點了點頭,緩緩地道:“不論華夷,醫者應一視同仁,去吧。”
白蘊冰心本就善良,聽這個孩子說的可憐,本想過去,如今得到孟邈首肯,就跟伊麗琪過去了。她聽小女孩敘述的症狀,感覺應該是寒毒入體,阻滯血脈而成的凍瘡。這種病看起來可怕,實際上很簡單,隻要反複拿雪搓腳,再輔以艾灸湯藥,不過三天,即可痊愈。
可她進了小姑娘家的營帳,才發現這事情不那麼簡單。小姑娘家帳子不大,父親的床邊卻圍了七八個人,為首的男子身材瘦小,衣飾華麗,上唇兩撇八字胡,正是火薩滿餘離演。火爐旁站這個黑瘦的契丹婦人,佝僂著腰,雙手垂下,神情恭謹。
他並沒有察覺帳子裏麵進了外人,依舊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他身旁的助手則將爐子上燒好的熱水倒到桶裏,幾個人把小女孩的父親架起來,抬起他左腳,就往桶裏放。
“喂,你們在幹什麼?”白蘊冰在旁邊看得清楚,這契丹漢子的左小腿通體紫黑,皮膚皸裂,是寒毒極盛於內,阻滯脈絡,肌膚失養所致。一旦見了熱水,寒熱交爭,那就必廢無疑,這才出言提點。
餘離演被她一喝,嚇了一跳,回頭看時,卻是個漢人姑娘,他“哼”了聲,看向伊麗琪,道:“蒙古女人,告訴你的朋友,契丹薩滿施法的時候,是不能打攪的。”
他看在伊麗琪是狄奧多拉朋友的份上,才說的客氣,要是尋常漢人敢打攪自己,早就一把火燒過去了。
“他的腿不能見熱水!你們要害死他麼?”白蘊冰快步走到那契丹漢子身前,將餘離演的幾個助手推開。
“女人!你是什麼人,敢在我麵前造次?”餘離演身份何其高貴,被人質疑,臉上登時掛不住,眼中寒光閃過,掌心登時現出一朵火焰。
“火薩滿,把你的火焰收起來!”伊麗琪踏上一步,將白蘊冰擋在身後,大聲道:“她是宋軍在北方最好的軍醫,說的未必沒有道理!”
餘離演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宋軍的軍醫?小姑娘,你真天真,這漢人,會真心給我們契丹人治病?”
“你怎麼知道她沒安好心?還是因為她是漢人?”
“哼!契丹勇士,有薩滿保護他們,就算死了,也絕不會找漢人治病!”餘離演看了那黑瘦婦人一眼,大聲道:“你是蕭巴速他老婆,你決定!”
黑瘦婦人有些猶豫,小女孩卻搶著說道:“你們昨天就來了,爸爸就沒好,反而更疼了……”話說了沒一半,就被黑瘦婦人把嘴捂住,拉倒身前。她忙向餘離演行禮,道:“小孩子瞎說,瞎說……”
“昨天就見過熱水?”白蘊冰聽小女孩說昨天餘離演就來過,臉色大變,要是昨天見了熱水,今天事情就複雜多了。
“昨……昨天沒見水……”躺在床上的蕭巴速呻吟了一聲,說道:“昨天水薩滿的繼承者蕭塔裏安大人來看過,他說這個應該用熊油塗抹,可是找遍了整個部族,也沒有熊油,今天疼的太厲害了,才……才找火薩滿看看……我感覺就是被凍著了,火薩滿精通火焰之道,把冰烤化了就行……”
“哼!連他自己都說,是被凍到了,這不找我火薩滿,找誰?”說話時,餘離演雙手叉在胸前,一臉得意之色。
“在我看來,醫治傷病,應該是水薩滿的職責。你一個火薩滿,湊什麼熱鬧?”伊麗琪嘴上不饒人,又對白蘊冰道:“你不要理他。”
白蘊冰微微一笑,對蕭巴速道:“蕭大哥,我問問你,你這腿,剛開始是不是隻有點癢,然後有點麻,之後才是疼?”
“誒,對啊!”蕭巴速一拍手,大聲道:“姑娘,你說的真挺準的,前天我這腿在冰水裏呆久了,剛開始沒覺得啥,後來真就有點癢,然後就發麻,現在老疼了,跟好幾根兒針紮了一樣!”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給你治,沒什麼大礙的。”白蘊冰笑了笑,對黑瘦婦人道:“你是他妻子?那就去外麵,弄一桶幹淨的雪回來。”
黑瘦婦人反應有些遲鈍,“啊”了一聲,又見伊麗琪給她使眼色,這才點了點頭,提桶快步出了門。
餘離演很是不屑,冷笑一聲,道:“怎麼,你還要拿雪治他的病?你們漢人大夫,也會施法念咒?”
“你是郎中麼?如果不是,就不要說這些沒用的。”白蘊冰白了他一眼,仰頭望天。
“嘿,你個漢人丫頭……”餘離演沒想到自己竟被一個俘虜嗆聲,長嘯一聲,雙手放於胸前,掌心相對,兩掌之間霎時出現一個火球。
“收回你的火焰!”伊麗琪抽出背上長弓,搭上鬼哭鏑,對準了餘離演,冷冷地道:“你這樣對一個女孩子,毫無榮耀可言。”
白蘊冰雖然聽聞契丹民風彪悍,但這一言不合就動手,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過她見伊麗琪為自己出手,心中也頗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