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陰天,下了好大的雨,還夾帶著響雷,這是春天的第一場雷雨。我們幾個女生都不敢下樓打熱水,因為現在已經九點了,但是我們寢室的熱水瓶早已見底,嘴巴口渴得難受。用猜拳“三局兩勝”的土辦法決定了由我去打熱水,我悻悻地提起兩隻空蕩蕩的熱水瓶下了樓,走到大廳的熱水機前,打滿了兩瓶熱水,剛想提起來,視線無意識地瞥到了外麵——
童佳琪呆站在門口,雖然門口有屋簷,但是被風吹起的雨絲還是把她的上衣打濕了。她的身邊是一隻行李箱,而她的視線一直看著樓上某個窗戶。
我忙走過去,打開寢室樓的大門,問她:“你怎麼不進去呀?”
她一看是我,立刻換上之前那種高傲神態,支支吾吾地說:“你也是要看我笑話的嗎?”
我不解:“什麼笑話?快進來,外麵那麼大雨!”我一邊說著一邊把她連同行李箱一起拖了進來,我推上了門,隨即問道:“你幹嘛呀你,趕快回寢室去吧。”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沒有正眼看我,輕聲地說:“我是被趕出來的。”就沒有再說下去,咬著嘴唇。
我睜大眼:“到底怎麼回事呀?”然後我幫她拎起行李箱,她一激動就眼神緊張地看著我:“你要幹嘛!”兩隻冰涼的手突然按在我拎著拉環的手背上!
我說:“回寢室去啊,慢慢說吧!你看你,衣服都濕了總得先洗個澡換件衣服吧。”
她衝我冷哼:“你看到我這樣,心裏高興了吧?”
“什麼跟什麼呀,”我忙解釋道,“就算我們以前相處得不好,我也不是那種看人笑話的人!快走啦!”我重新幫她拎著行李箱,急匆匆往寢室趕去。
推開寢室的門,美美在床上玩著筆記本,封曉淩和林素然都在自己的床上準備睡覺了。聽到開門聲,美美埋怨道:“讓你去打個熱水怎麼那麼慢!…”一抬頭便看到我和童佳琪站在一起,她呆若木雞。
林素然和封曉淩也以看火星人的眼光看著我身邊的童佳琪,我不顧她們驚訝的目光,把她的行李箱挪到了衛生間門口,對她說:“你先去洗澡吧,不然會感冒的。”她點了點頭,拎著行李箱往衛生間走了進去。等到裏麵傳來“嘩嘩嘩”水流的聲音,美美她們三個才一擁而上。
美美第一個發問:“恩雅,你瘋啦?你不是跟她是死對頭嗎?”
“對呀對呀!”封曉淩也附和著,“她不是你之前的情敵嗎?怎麼會……”
我淡定地解釋:“我打水時,在大廳門口看到她,見她渾身都濕了,還帶著個行李箱,怪可憐的,我就讓她來我們這裏洗個澡,想問問發生了什麼。”
林素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做好人也要看對誰,她那囂張氣焰我們都看不慣!趕快把她打發走吧。”
我撇撇嘴無奈地說:“可是她說她室友趕她出來的。”
“趕出來?”美美驚呼道,我立即捂上她的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衛生間緊閉的磨砂門,見沒啥動靜,我比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對她說:“噓,人家肯定是碰到什麼棘手的事了,你就低調點吧。”
林素然和封曉淩都打著哈欠,各自甩了甩肩膀,往自己的床鋪走去。美美也有氣無力地看了我一眼,鄭重地拍上我的肩膀,嘖嘖道:“恩雅,你可別那麼天真,搞不好她有什麼陰謀,那女人可說不好哦。”
已經爬上床鋪的封曉淩忙勸美美:“美美,你別管人家的事了,快睡覺吧,我相信恩雅這麼做有她的想法,甭管那麼多。”
“就是,恩雅你也要適可而止,別太多管閑事了,”林素然整理了下枕頭,看了我一眼,小聲地說:“小心牽連到自己。”
我假裝沒聽見似的對她們說:“沒事的。”
正好,衛生間的門開了,童佳琪穿著睡衣,頭發濕漉漉地粘在頭上,她的臉潮紅潮紅的,沒有笑容。對我們說:“你們有吹風機嗎?”
我再看她們三個人各忙各的,當做沒聽到似的,我忙從我的書桌抽屜裏拿出電吹風,遞給她,說:“喏!我有!你先用吧。”
她對我淡淡地笑了下,接過。
那個晚上,我和童佳琪睡在一張床鋪上,在所有人都沉沉睡去的時候,她沉默著許久都沒有說話,我先發問:“你怎麼會被趕出來的?”
她輕輕歎了口氣,沒有正麵回答我,而是淡淡地傾訴,我耐心地聽著。
“我從小就是個孤獨的孩子,是家裏的獨生女,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是船員,一個月才回家一趟甚至不回來,缺乏父愛。”她直直地盯住天花板,似乎在回憶著過去。“直到我遇到了孝晨,我承認他的確給過我溫暖甚至是愛情,我也有過一段很愛他的曾經,但那種感覺真的很平淡甚至無奇。”
有月光灑了進來,投射在天花板上,隱隱約約聽到有夜鳥的叫聲。
“他帶我出去逛街,每次吃飯都會看著我吃,我問他為什麼每次自己不吃,他總說不餓,嗬嗬,”她輕輕閉上眼,“口是心非的家夥。”她睜開眼,看著天花板上投射的光點,繼續說:“太平淡了,對於以前的我來說不夠新奇,因為我覺得我還年輕,我想要更浪漫更刺激更轟轟烈烈的生活,讓我可以覺得每天都值得回味,他帶給我的隻有‘老年化’的日子。”
我呆呆地望著她的側臉,對麵下鋪的美美說了幾句模模糊糊的夢話又翻身睡去。
她停頓了會,說:“想想,我和孝晨認識到現在也有三年多了,我對他的感覺漸漸地從愛情降了溫,就像親人一樣,亦或是哥哥那種吧。”
我忍不住插了嘴:“然後那個人就出現了?”
她點頭,回頭對我微笑了下:“他叫歐陽銘,是我的初中同學,一切的一切就和當初郝建在食堂和你們說的一樣,我不否認。”
“他以前是個很平凡的男孩,成績平平,中下遊階段,家庭背景也隻是工薪階層,父親做著早點攤生意,我是看不上他,他沒考上高中落到了中專後拚命地讀書,自從家裏中了彩票大獎後就是暴發戶了,實習在一家很好的外企也有了自己的收入,然後在去年十一過後回來找我,我被他打動了,於是我們就來往了,他帶我吃過我從來沒嚐過的海鮮,坐過我從來沒乘過的大奔,我真的好滿足。”
我咬了咬嘴唇,繼續聽她說著:“慢慢地,我就與孝晨淡了更淡了,雖然他還是很執著地要跟我在一起,但是都被我婉言拒絕了。”她突然捂住嘴,沒來由地就開始抽泣起來,我忙從枕頭邊遞給她一張紙巾,她擦了擦臉頰。
嗚咽著嗓子,輕聲地說:“我想錯了,我真的想錯了,嗚嗚…一切看似幸福的東西都是要付出應有的代價,就在歐陽銘生日這天,我請假陪他去酒吧,我們玩得很開心。”月光下照射她的側臉,有液體劃過完美的臉頰弧線,她拚命做了個吞咽動作,“第二天醒來我才發現,發現我…躺在賓館裏,一絲不掛,歐陽銘不見了,我慌了,我知道,我完了。”
我屏息。她回過頭來對著我自嘲地笑著:“你知道了吧,我現在成了一個可憐蟲,以前那個囂張跋扈的童佳琪沒了,現在你們可以嘲笑我了,就像當初我嘲笑你們一樣。”
我有些哽咽,忙解釋說:“為什麼要嘲笑你,我……”
話音未落,她歎了口氣:“歐陽銘告訴我他要結婚了,父母幫他安排的相親對象,但是他說他愛我,就算和別人結婚,他也隻愛我,嗬,狗屁愛情…”說完,她輕輕閉上了眼,卷長的睫毛微顫。
過了許久,我才問她:“那之後這件事是不是被你的室友知道了?”
她慢慢睜開眼,回答:“是的,我當時在她們麵前太囂張了,這也許就是報應啊。”
“那麼她們知道你在賓館……”我沒有說下去,被她打斷了:“不,沒有,所以,恩雅,你能替我保密嗎?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恩,我知道,但是你的父母……”我艱澀地問起。
她說:“我父母思想都很保守,如果他們知道我在結婚前就那個了的話,他們會打死我的,”她咬了咬嘴唇。
我小聲地問她:“那,溫孝晨呢?”
她立刻陷入了沉默,我好想戳中了她的痛處,我正處於尷尬中。很久,她才淡淡地開口:“我已經沒有臉再見到他了,因為我懷了那該死的人的孩子。”
我深深屏息!
我問:“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