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初刻,夜幕初臨。
宮裏派來的馬車早候在門口了,因是女孩子進宮和皇姐談心,所以專門派了人來接。若是崔承皓自己進宮,就沒那麼多麻煩了。
不過也正是遵了皇後娘娘的旨意,要入內廷用晚宴,所以隻邀了崔燕和薛千二人,並未把崔承皓包含在內。按皇後的話說,她和女兒家聊心事,男兒來湊什麼熱鬧?
既是如此,崔承皓自然去不了,不過已經有人來接,他便也放心了。
沈夫人倒不像崔燕預料般對她們擔心,反而笑意盈盈的,囑咐了二人再三的禮儀分寸後,才送她們上馬車。
“奇怪了,我娘以前見我進宮,左一個不放心又一個不放心,今日怎麼全改了態度?”崔燕放下簾子,小聲嘀咕道。
“你以前時常進宮?”薛千問。
“怎麼可能,也就去過兩三回,還是我姑母生辰當日。其他的也就是宮裏的節日了,一般都會請外戚王侯家的兒女,並不十分嚴格。”
薛千點頭,了然。
馬車輕輕晃動,在寬闊的道路上駛向皇城。
駛向那個皇城……
那個亦闌在了十多年、且暗流洶湧波濤詭譎的皇城。在那個皇城裏,藏著她世上唯一的親人,唯一不曾相識的親人,也藏著她心中懷疑痛恨了十年的仇人。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陌生人,那個貴為天子的男人……
是他麼,是他麼?
就算不是他,就算真如君如姐所說那般,疑點重重、尚不為真,可一切的源頭也是他,源於那道聖旨。
還有太後,她多年來一直對亦闌的關照,讓她無以為報。雖說她不甚清楚這到底是為什麼,可還是要感謝太後。
若非她,亦闌恐怕早就沒命了。
“你在想什麼?”崔燕打量了她好久,見她自上朱雀街後,就一言不發望著窗外走神,好半天眼皮都不動一下。
兩側的窗簾被風帶起,露出街上的夜景,汴京的夜裏真是繁華,街上燈光璀璨人來人往,遠遠望去猶如一條閃著星光的長河,在氣勢蓬勃的霧色中盤旋向前。
晚風拂麵,吹來了酒家裏溢出的酒香,讓人有了微醺的錯覺。
如果時光倒流,她此刻,也該在纏著娘親或哥哥,帶她上街遊玩吧?
中秋節快到了,各色各樣的花燈早早擺了出來,桂花糕的香氣飄滿了整條街。
那時她七歲,哥哥十三歲……
十三歲……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人了。
如果活著的不是她,而是他……恐怕情況早該不一樣了吧。
哥哥比她聰明,比她見多識廣,對過去的記憶也比她清楚。如果換成是他,應該會有更多的法子去查出幕後真凶,去還父母一個真相。
而不會像她此刻這般,無從下手,隻能走一步算一步,聽天由命……
不過好在,好在她現在,能去救了郡主!
她回過頭來,對崔燕笑笑:“我在想,京城真好。”
真好,比金陵還好,比她生長了十年的金陵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