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昭房裏,杜衡之把脈之後,看向崔承昭。
一旁站著秋生、沈夫人,以及丫鬟等人。沈夫人見杜衡之不說話,心一下子提起來,張嘴想問卻又怕打攪大夫,便忍著沒吱聲。
崔承昭也望著杜衡之,神色平靜。
這幾日,承昭恢複得越來越好了,竟如同常人一般,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從裏到外,從外到裏,都愈發康健。
前日,杜衡之和沈夫人提起要回去的事,雙方都覺得承昭病好,無需再治了,再治下去,反而適得其反。
但畢竟杜衡之為崔府大恩人,沈夫人強留數回,終於讓他答應下來,等承皓回來以後,再商離開之事。
可誰料想,才過了一天,承昭的身子突然不適,受了風寒。一眾人丟下崔燕的事不管,慌裏慌張聚在承昭房裏。
“他無大礙,隻需吃幾天藥便好。”杜衡之收起藥箱,形容略有嚴肅。
崔承昭垂眸不語,蒼白的臉頰不知為何,泛起一絲紅暈。
“那就好,那就好。”沈夫人放下心來,囑咐丫鬟,“入冬了,記得夜裏關好門窗,別凍壞了他,聽見了?”
“聽見了。”
沈夫人走後,杜衡之遣開了秋生,房裏隻剩下他與承昭。
“是怎麼回事?”杜衡之看向承昭。
“我……不知先生是何意思……”
杜衡之淡淡一笑,方才的嚴肅換成了和藹,說道:“你還需瞞我?在我麵前,小少爺不必拘謹,有什麼說什麼吧。”
崔承昭扯了扯嘴角,頰上的紅暈更顯靦腆,良久方道:“昨夜……我偷偷起來,洗了個……涼水澡……”
杜衡之沉默良久,突然笑了笑。
崔承昭以為先生要責怪他,一時心跳如雷,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
熟料最後,忽聞得一陣笑聲,不由錯愕抬頭。
“承昭啊,你記得,身子是自己的,你若不愛惜,我便有再高的醫術,也救不了你。你可明白?”
崔承昭看著他,點點頭。
“不論出自何種目的,你都不能傷害自己的身子。”杜衡之語重心長道,“人必自毀,然後人毀之。”
崔承昭默默聽著,清澈的眸子變得深黑凝重,如同黑玉珠子。
可是聞及“目的”二字,他又低下了頭。
“你不想讓秋生走,是不是?”杜衡之開門見山。
崔承昭如遭雷擊,猛然抬起頭,目光在觸及杜衡之時卻又一振,急急地撇開。
杜衡之歎了口氣:“來日方長,等你養好身子後,我和秋生還會回來看你的。”
“……是真的?”
“當然是。”
少年在床上沉默良久,最後說道:“師父能不能……讓秋生進來,前些天我給她講的故事,還沒講完……”
杜衡之彎彎的唇角裏,像是埋進一世浮沉,亦笑亦悲。他點點頭,沒說什麼,走了出去。
秋生狐疑地看了他半晌:“你都病好了,我們幹嘛還要賴在你家不走?”
“我這不是……又病了嘛……”崔承昭笑笑,拍拍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被,仿佛這個動作能代表著什麼。
秋生“切”了一聲。
“你走了,可就沒人和我玩了。”靜靜的屋裏,承昭的聲音如悅耳的鈴聲,輕飄飄晃進了秋生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