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皓呼出一口氣,不由搖頭苦笑。
他在圖什麼?他連薛千剛剛說了什麼都不知道,就來勸慰她,就來告訴她——別人的說法不重要,他相信她。
他是相信她,可她呢?
她的眼裏,心裏,都沒他方寸之地。
“師兄……”良久,薛千開口,“你回去吧,無需管我。”
她長睫下,是一雙清淡出塵的眸子,此刻因悲哀而裹上一層冷漠,仿佛隔著千萬裏遠,盯著眼前的雪,一動不動。
“快起來,地上涼。”崔承皓不想和她爭執什麼,他不管她,難道讓她在這雪地上凍死?
他扶薛千起來,可薛千縮回了手,崔承皓怔然。
她不再說話了,隻盯著地上,像在冥思。
“你再這樣鬧下去,明日非凍壞不可!”不知從哪來的一股怒氣,竄出崔承皓的胸口,他話出口後,方覺過於嚴厲,又緩和了語氣,“快,起來,有何事明天再說,周澈要有說錯了的,我替你算賬,你要有何說錯的……我也絕不會讓人傷你。”
他這樣說著,便攙住她的胳膊,欲拉起她。可是薛千眼角流下一行淚來,崔承皓停下了動作。
薛千苦笑,喃喃道:“你說,一個人做了許多……騙人騙己的事,她若想回頭,還有機會嗎……”
崔承皓聞言,心如刀剜,勉強笑笑:“當然有。”
不,不會有的。
薛千看著他,又笑了笑,一行淚再次流下。
“承皓,我騙了你……”
“我……知道。”
“我不是薛千,也不是千雪,我什麼都不是。還有,我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的臉,我的身世,我的名字……”她笑著,淚如泉湧,“你還相信我?還原諒我?嗬,這不可能……”
崔承皓喉嚨滾動,眼前蒙了一層水霧。
他大概猜到周澈說了什麼,無非是假麵一事,可就因這個,她就如此悲痛?
“沒用的,我不再是我……”她垂下頭,兩手支著雪地,“她永遠死了……”
崔承皓聽著這些胡話,蹙眉,腦中閃過什麼,抬手觸摸她的額頭。霎時,炭火般的灼燒感竄上了他的指尖。
他嚇了一跳,忙收回手。
“薛千,你聽我的話別動,我這就帶你回去。”
……
……
周澈回來時,朝暉苑已沒了人,他聽丫鬟靈芝說起,才知道了方才的一幕。
“她昏過去了?”周澈滿麵驚詫。
“嗯,好像是受了寒,暈暈乎乎的。”靈芝邊為他打水盥洗,一邊說著,“又是哭又是笑,說了好些胡話,最後被崔公子……抱了回去。”
靈芝是周澈院裏的大丫鬟,朝暉苑本就沒多少下人,除了李琦和幾個小廝外,丫鬟更是少之又少,靈芝算最懂事的一個。
“你看見了,為何不去管?”周澈的語氣有幾分苛責。
靈芝無奈地笑:“我適才去拿你要的東西了,又沒看見。回來的時候才撞見,本打算讓那姑娘進來躺下,可又怕你不樂意,崔公子還急著回去,這就走了。”
說著,把熱手巾遞給周澈,擦了臉。
靈芝轉動眼珠,笑問:“不知那姑娘是崔公子何人?為何來找世子爺,還又哭又鬧的……”
“不該問的,你就別問。”周澈放下巾帕,伸手,“東西呢?”
靈芝歎一口氣,把袖子裏的東西遞給他,“都好幾年沒見世子爺拿出來了,今天是刮的什麼風,你又有興致吹一曲了?”
她侍奉周澈多年,深知二三事。
周澈沒作聲,接過簫來,那是一把翠玉製成的簫,通身碧綠,在燭光下泛著飽滿瑩亮的色澤。
他看著,看著,玉簫身上的綠光,在他眼底倒映出碧波。
那碧波,又把他拉回了多年以前……
“明宇,這簫哪兒來的?”
“誒,讓我玩玩,讓我玩玩……”
“我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