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
沈夫人房中,剛平息了一場戰火,此刻空氣又凝滯起來。
“杜先生,我想你誤會了,其實……”這回,沈夫人的聲音遠沒方才高昂,而是低得不能再低,“其實我並非……”
“我知道,知道。”杜衡之的麵色始終不溫不火,謙恭有禮,“夫人萬莫多慮,杜某絕無其他想法,也不會誤會夫人什麼。今日來辭別,其實是拖了許久的,即便什麼都沒發生,我也要來辭行的。”
“就是,還留著做什麼……”
“秋生。”
杜衡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夫人麵色羞愧,裝沒聽見。
“薛千被燕王妃請去,是她的福分,亦是她的命。既是她的命,那我杜某就不多管了,所以,王妃要留她,我無話可說。此次辭行,就是我和秋生父女倆走了。”
崔承皓一聽,大驚。
薛千不走?
也是,王妃留她,師父也帶不走……
如此說來,幸好王妃有意,否則怕是薛千也要走了。這一走,便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何時才能再見……
看母親這樣子,怕是再也無緣見到了。
念及此,崔承皓失落迷惘的心中,瞬間安慰了許多。
“你和秋生要走?”沈夫人反應遲鈍,慢慢問出這句話來。
一出口,方覺言語不對。
這話……好像巴不得薛千也走呢。
杜先生方才都說了,意思如此明顯:既是她的命,我就不多管了。另外的意思豈不就是——這是她的命,誰也別去多管閑事。
不管杜衡之有心還是無心,反正她是這麼想了,不由臉色有些訕訕。
可話雖如此,薛千的命她的確管不著,隻要別牽連兒子就行……
秋生的耳邊,也響起了爹爹常說的話:“人各有命,自出生起,一個人的命數便是定的。別人想改,也改不了,唯有那個人自己改,方才有效。但是改命,又談何容易?此中修行,不下苦力,便難達到。”
而薛姐姐的命,便是如此。
老天不讓她死,她便死不了。
老天讓她活著,她就得活著。
杜衡之說走,便真的要走,一刻也不耽誤了。
翌日,他收拾行李,和崔束、沈夫人告別後,上了馬車。
臨行前,將一封信交給了崔承皓,教他轉交薛千。而杜秋生,也在崔承昭不舍的目光中上了車。
“我姐回來,你們要好好待她。”她如此告訴崔承昭,“別讓你娘再罵她……”
崔承昭重重地點頭。
可是,他又實際能做得了什麼?
崔承皓站在門口,望著車窗內的師父,心中感慨萬千,猶如巨石堵在胸口,難以呼吸。
猶記得半年前,師父三人風塵仆仆而來,為一家人帶來了希望,帶來了光明。從此,院中歡聲笑語,琴聲悠悠。
而現在,薛千被母親忌恨,她也露出了另外的模樣,師父和秋生則要歸去。
彼時,夏日炎炎,萬物生長。
此刻,冬風凜凜,寒霜陣陣。
無論怎麼看,都是令人傷心的情景。
“承皓,師父給你一句話。”杜衡之把他叫了過來,“俗話說,贈人以財,不如贈人以言。師父是個窮老夫子,沒什麼可給你的,能給的,隻有這一句話。”
“師父請講。”
“萬事,不可太用心。”杜衡之緩緩開口,“該來的,自然會來,強求不得。即便得到了,這裏……也不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