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植物相處(有刪節)
李漢榮
我來到植物們麵前,它們是我的老師、醫生和朋友。這泛綠的青草可是從白居易的詩裏生長出來?蒙蒙細雨裏,我幾步就走進了唐朝,隱約間仿佛看見了李商隱、王維們的背影,青草綠了他們的詩,綠了古中國的記憶。我看見了車前草,還是在《詩經》裏那麼優美地搖曳著。狗尾巴草,那麼天真地守在路邊,誰家的狗丟了尾巴?遍地好看的狗尾巴,令千年萬載的孩子們想找到那一定很好看的狗。三葉草,三片葉子指著三個方向,哪一個方向都通向蝴蝶的翅膀。趁我伏在泉邊喝水的時候,野百合悄悄地開了,潔白的手在風裏打著手勢,似乎謝絕與我相握,它嫌我的手太粗糙,嫌我的氣息太渾濁?太陽花開了,這麼燦爛的笑,我看見太陽的顏色了,我比天文學家看得清楚,我不用到天上去看,太陽的親生女兒全都告訴我了。
茉莉、菊、梔子、玫瑰……輕輕地叫一聲它們的名字,就感到靈魂裏生出溫柔、芬芳的氣息。是的,許多植物的名字太美了,美得你不忍心大聲呼叫它們。含著感情輕輕叫一聲玉蘭,那潔白如玉的花瓣會灑落你一身,你便感到這個春天的愛情又純潔又慷慨。靜靜地守在曇花旁邊,不要為天上的星月繚亂了視線,注視它吧,它漫長的一生裏隻有這一個燦爛的瞬間。竹子正直地生長著;芭蕉粗中有細,準確地捕捉了風的動靜;仙人掌握著滿把孤獨,又用一手的刺拒絕輕薄的同情;一不留神,青苔就爬上了絕壁;野草莓想走遍夏天,卻被一條蠻不講理的溪水擋住了去路。我也被擋住了去路,於是就躺下來。一覺醒來,野草莓包圍了我,多虧不遠處鬆林裏那五顏六色的蘑菇向我不停地遞眼神,讓我看見一條通向遠方的幽徑,否則,我怎麼能走出這溫柔而芬芳的圍困?
有一小塊自己的莊稼地多好啊!看一會兒書種一會兒莊稼,寫一首詩蒔弄一會兒花草。書裏的思想抖落進泥土,會開出奇異的花;泥土的氣息漫進詩,詩會有終年不散的充沛的春墒。看青翠挺拔的玉米怎樣抱起自己心愛的娃娃,看聰明的辣椒怎樣在寒冷的土裏找到一把一把的火,看豆莢躺在小床上如何構思,看韭菜排列得那麼整齊,像杜甫的五律……與植物待在一起,人會變得誠實、善良、溫柔並懂得知恩必報。世上沒有虛偽的植物,沒有邪惡的植物,沒有懶惰的植物。植物開花不是為了炫耀自己,它是為自己開的,無意中把你的眼睛照亮了。植物終生都在工作,即使埋在土裏,它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責任。你無意灑落下一滴水,植物來年會回報你一朵花。沒有誰告訴它生活的哲學,植物的哲學導師是深沉的土地。
感悟
放下忙碌,放下懶惰,放下壓力,放下那些自以為是的包袱,去感受那美如仙境的春天,去感知自然那四季分明的美麗。讓心靈得到一絲美好的啟發,一次震撼的感動,一次永久的洗禮。讓真情默默地綻放,讓唯美演繹出浪漫和溫馨。讓濃濃的愛來牽手春夏秋冬,用善良認知這個美麗的世界,用恒心創造自己豐富絢麗的人生!用真心感知萬物的靈性,夢想中的天堂。放飛自己的心情,與愛共舞在這美好的人間。
流浪的河流
吳夢川
河流在大地上流浪,人從河流那兒學會了流浪;河流最終在大海裏永生,人卻在死亡後寂滅。
8年前,當我由蜀地入秦塞,落戶古城漢中時,曾固執地把自己稱為異鄉人。我先上電大,在一個叫蘆家溝的地方,和一條喚作冷水的河流度過了兩年相依相親的幸福時光。
冷水河很瘦,瘦得隻有細細的一脈,不堪一握。河上沒有浪花和旋渦,沒有驚濤拍岸,沒有虹橋臥波,也無小舟自橫,它那麼安靜,從不弄出一點聲響來;它更像一道無名的野水,有點荒涼,但卻是清澈的、快樂的、自由的,並由此顯出清秀和靈氣來。
每當黃昏來臨時,我便獨自一人越過校園的紅磚牆,繞過一塊塊碧綠的菜畦,走向冷水河。紅豔欲滴的夕陽正緩緩墜下,鷺鷥翩翩飛過平野田疇,薄薄的霧靄浮起來,罩住煙樹遠村,然後是淡淡的一彎弦月升起來,在湛藍的蒼穹灑下清涼的光輝……這異鄉的美景使我著迷,也在我的心頭扯出了淡淡的鄉愁。我想起了青綠的巴山蜀水,想起了嘉陵江洶湧澎湃的濤聲。我在沙灘上久久徘徊,這條異鄉的河便用淒清的沉默包容了一個異鄉人的孤獨和憂傷。
我不知道冷水河的源頭在哪裏,我隻聽說它發源於溶洞,是地下水,冰冷冷,所以叫做冷水河;我不知道它流向何方,我隻憑著主觀臆想,認定它先經蘆家溝流入漢江,然後彙入長江,最後經東海融入太平洋。這是理論的路線,也是現實的途徑,嘉陵江走的也是這條路徑,它們在長江融為了一體,它們殊途同歸。這一結論讓我覺得羞慚,異鄉人的稱謂立即變得矯情可笑。河流是一個整體,它拒絕人類用條塊劃割的方式把它們分解得支離破碎,它蔑視所謂的地域觀念和鄉土意識,那是人類為了自己的生存需要強加給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