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正在園子裏待弄白菜,見到他,喜上眉梢。哥倆你一句我一句地閑聊著,問及母親的近況,哥不覺歎了一口氣,“娘這會兒越來越糊塗了,天天守著電話,不管誰打進來,張嘴就是一句,‘二小兒啊,娘就知道是你’,弄得倆孩子都不敢往家打電話了,怕娘一聽打電話的不是你,失望……”

他愕然,怪不得每次接電話母親一猜一個準兒呢。“有些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哥哥抬頭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接著說,“我也知道,娘歲數大了,腿腳又不靈便,身邊不能離人了,可你嫂子總不能啥活都不幹光跟著娘啊,這不,自從去年你去省城辦事順便回了趟家,娘想起來便到村頭兒站會兒去,國慶這七天假,你明明告訴了6號才回來,可娘愣是從1號起便天天去村口等著……”

他的心忽然就抽搐了一下。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母親接電話和去村口等他,不過是一種巧合,或者,如妻子所言,是一種母子間的靈犀,卻原來,這愛裏,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靈犀,那不過是一個母親日複一日固執的牽掛與守候的結果。

秋風中母親那顫巍巍翹首期盼的身影,讓他的心,刹那間,一片濡濕。

感悟

大愛無聲,真愛無言。母愛總會在跨越時空的流年裏靜靜流淌,如同春日的雨露,冬日的陽光,不造作,不張揚,悄無聲息,卻深入心田。為了能第一時間聽到兒子的聲音,第一時間看到久而未歸兒子的身影,母親不惜長時間地等待,等待隻為那一刻期盼已久的幸福。

母愛,是簡單的,母愛,也是深沉的;它的簡單在於它的無私,它的深沉在於它的厚重。天下有多少位像這樣的母親啊,她們用自己最傳統最古老的方式傳遞著對子女的溫情,而子女又有幾人能夠真正地完全理解母親的心思呢?當節日來臨的時候,不要忘記,拿起電話,給家裏的父母帶上誠摯的問候;當閑暇的時候,不要忘記,回到家鄉,陪他們說說話,給他們一個長長的擁抱,隻為那和他們之間永遠都割舍不斷的愛。

父親在拐角處等我

安寧

每次父親遠遠地看到我,都會開心地按起車鈴。我迎著這清脆的鈴聲一步步走過去,總會覺得愧疚,然後便恨那個張小凡,若不是她,父親也不會饑腸轆轆地等我那麼長時間。雖然父親並沒有說什麼,但我還是知道,其實每一次,他都會提前一個多小時就來等我的。如果張小凡拖延一分鍾,那麼,父親也會跟著多等我一分鍾。張小凡,你不就是想在外人麵前表現你的勤奮嗎,可你為什麼偏偏在周六,還要在我麵前得意炫耀呢?

那是我最敏感脆弱的年少時光,16歲,讀高一。在同學的眼裏,我是個成績優異又大大咧咧的女孩,從不會感傷,也從不懂得自卑;我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但照樣意氣風發地在全校同學麵前發言;我對女孩子佩戴的手鏈項鏈不屑一顧,因為,隻是學習和班裏大大小小的瑣事,就足夠我穿梭忙碌了;我也不像驕傲的張小凡,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對誰都愛理不理。所以雖然張小凡的成績比我還要好,但在同學們的眼裏,她不過是個除了學習好長得漂亮,便再無長處可取的女孩。男生們都說,看張小凡的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她有什麼了不起呢,不過是個從農村裏考來的優秀生罷了,看人家安安,比她學習也差不了多少,人緣卻是比她好上幾十倍。

這樣的比較,周圍的人時不時地會提及。我每次都是不屑地瞥一眼,說,可不是,人家自以為是公主呢。但沒有人知道,其實我不願意這樣一次次地被人拿來與張小凡做對比,盡管,我總是被褒揚的那一個。可是,“農村”這兩個字眼,還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有誰會相信呢,我極力在外人麵前,張揚出來的自信和豁達,不過是為了掩飾我心底淤積的更為濃重的膽怯與自卑。我的父母,是農民也就罷了,但他們卻是從農村裏遷移到這個城市來的,最底層最卑微的居民。母親在一家醫院做洗衣工,雙手長年累月都是皴裂紅紫的。而父親,則蹬著一輛三輪車,大街小巷地跑著拉散客。偶爾,我站在教室的陽台上,會看到父親吃力地迎著風,蹬著三輪從校門口駛過。這樣的家境,讓我在同學熱烈地討論著自己父母時,總會找最恰當的理由,飛快走開。

但我還是知道,父親,是不會違背誓言,在校門口停留的。尤其是每個周六的下午,父親接我回家的時候。父親一直都為我這個無須他費心的女兒感到驕傲,所以每個周六下午,即便是有多麼掙錢的活計,他都不會去做,而隻為拉我這唯一的乘客。我假借校門口車太擁擠看不清他,還有我作為學生幹部要在周六給老師彙報工作為由,讓父親在下午1點,離校門口約有一百米的拐角處等我。父親並沒有質疑,他隻是憐愛地說,那可得讓我們家安安多走一段路了。父親那麼愛我,他當然不知道,我在騙他。門口車多,並不會因此看不清父親,而是會讓我在家長們各式的汽車、電動車、摩托車裏,一眼就瞥見父親顯眼的人力三輪,再也不敢在不斷跟我打招呼的同學麵前,像往昔一樣,熱情洋溢地回一聲“再見”。而所謂的給老師彙報工作,不過是為了在教室裏拖延到校門口的人都走光了,沒有人再會看到我瞬間的尷尬與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