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段時間以來,黃半仙在人們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是個瘋瘋癲癲的家夥,即便是在他發瘋之前的這幾十年裏,霧鎮的大多數人也隻把他當成一個神棍。但在這樣一個陰暗寂靜的夜裏,在這個二十幾年來,一直傳說鬧鬼的宅子裏,我們心目中的神棍,穿著橘黃色的道袍,揮舞著桃木劍,在幽暗的燭光的照耀下,念動著咒語,竟然將這十號裁縫鋪的院子裏的氣氛,弄得十分的詭異。無論是坐在前屋裏側著耳朵聽著後麵聲音的霧鎮的長輩們,還是那些躲在後院的廚房裏趴在窗子前望著院子裏的膽大的年輕人,甚至包括那個嘴裏念念有詞的黃半仙,都屏住了呼吸。
一陣夜風吹來,那個拴在竹竿頭上的銅鈴,嘩啦啦的作響,劇烈的搖動著,最終拴著他的那根白布條竟然被搖晃的斷裂,啪的一聲銅鈴掉在了地上。
地上正是一層撒滿香灰的無穀糧,那銅陵的在五穀梁上滾動了兩圈,終於停住,沒了動靜。
風停了,聲音也停了,連桌子上插著兩根蠟燭的火苗,也幾乎靜止不動,整個世界仿佛被凝固,院子裏鴉雀無聲。詭異恐怖的氣氛,再一次彌漫開來,屋裏屋外的人們都屏住了呼吸。突然,傳來一陣歌聲,
“銀針兒細,絲線兒長,綢緞兒滑啊,臉蛋兒紅,枝頭的鳥兒歌唱的美啊,繡房裏的姑娘思情郎……”
歌聲纖細,婉轉悠揚。若不是在這詭異的夜裏,若之前從沒在祠堂裏出現過,那麼這樣的歌聲,一定能令人心曠神怡。
而偏偏是這樣婉轉優美的歌聲,卻曾一次次的讓霧鎮的人們感到恐懼,人們的心裏顫抖著,壓抑著,沉悶著,喘不上氣來。心裏卻都清楚,一定是陳豔春來了……
沒人能聽得出來,這歌聲到底從哪裏傳來,隻覺得這聲音好似春天裏,孩子們放的風箏,在十號裁縫鋪的上空來回的旋轉。最終漸漸的減弱,消散……院子裏再一次恢複了寂靜。
“你們都出來吧,都出來吧,陳豔春走了,他走了……”
過了好一陣子,蹲在椅子上的黃半仙,站直了身子,脫下那件黃色的道袍來回的揮舞著,衝著前後屋子裏的人們喊到。
人們這才緩過神來,幾個膽大的率先走出屋子,來到院子裏,那些長輩的叔伯,也陸陸續續的從後門走了出來,圍攏到黃半仙的身邊。人們看著黃半仙,他那種詭異的氣氛還未消散,人們驚魂未定。
黃半仙繞過那張桌子,來到前麵撒滿五穀糧的地麵,蹲下身子,伸手撿起那個銅鈴鐺。指著銅鈴鐺在五穀糧和香灰的地麵上劃出的軌跡說,
“看,這就是陳豔春的意思,這裏是七寶山,這裏是神仙湖,這是土地廟,陳豔春就看中這土地廟了……”
黃半仙伸出手指,在那一道道軌跡上比比劃劃的說著,人們瞪大了眼睛,是從那痕跡中看出黃半仙所說的神仙湖和土地廟,但在人們的眼中,那隻是一道道抽象的痕跡,卻什麼都看不出來。不過人們卻願意相信,這一定是陳豔春留下的指示。
這是霧鎮的人們,在這幾十年來,第一次對黃半仙產生如此的敬佩之情。這也是這幾十年來,人們第一次對一個瘋子如此的崇拜。這兩三個月以來,霧鎮接連的鬧鬼,發生了各種各樣詭異的事情,前前後後的幾個人慘死。他們逐漸的知道,這是當年的十號裁縫鋪的主人,那個產下妖胎,為霧鎮帶來瘟疫的妖婦陳豔春回來報複,而現在黃半仙竟然能施展法術與他通靈,這怎能不讓人唏噓不已。
而那黃半仙卻在人們詫異的目光中,背著手,哼著小曲兒,離開了十號裁縫鋪。
這件事很快便在霧鎮裏傳開,第二天上午,大霧散盡的時候,幾乎鎮子裏每一個人都在談論著昨晚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喜歡添油加醋的娘們兒們,盡量把昨晚那件他們並沒有膽量去看的事情,傳的神乎其神。
不過三荒子並沒有心思去聽他們扯老婆舌,既然蓋廟的地點,已經決定下來了,那些有錢的富戶已經把錢,湊齊送到了保安隊,修廟的事就應該立即執行。
於是他先打發兩個保安隊員,去聯係霧鎮裏那些泥瓦匠,讓他們帶上家夥到鎮北的土地廟集合。自己帶上其他的保安隊員,拿著鐵鍬鎬頭直奔土地廟。
那間土地廟早已經破舊不堪,大半個屋頂,都已經坍塌下來,烏黑腐爛的房梁露出半截。屋子裏麵到處都是枯草和黑灰。
人們顧不得這些,三荒子一聲令下,這些保安隊員紛紛掄起鐵鍬和鎬頭,稀裏嘩啦的衝上前去,不一會兒,便將這個殘破的土地廟拆得七零八落。有人拿來扁擔和籃子,將地上的瓦礫裝到籃子裏,用扁擔挑走,扔到一旁的深溝裏。這兩個合力,抬起半截的房梁。的確是人多力量大,沒等到下午,便將這裏收拾出一片幹淨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