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比方是來自佛家:一隻小狗被主人耍得團團轉。原因是,主人向遠方扔東西,小笨狗隻盯著東西,主人扔什麼,扔多遠,它雖然能叼回來,可累個半死。按王陽明的意思,小狗最應該盯著的是主人,即良知,而不是那些東西,即外物。
我們應該努力追求光明良知,其實是一勞永逸的事。隻要良知光明,我們就擁有了智慧和道德,那麼,還有什麼追求是不能到手的呢?
如何對付惡
人生在世,要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這各種各樣的人中就有惡人。所謂惡人,未必就是十惡不赦的人。按王陽明心學的觀點,凡是那些我們良知不肯承認的人都是惡人。如何與這樣的“惡人”打交道呢?
王陽明曾以身說法過。在他晚年,某天有鄉下父子二人訴訟,請王陽明判案。王陽明三兩句話,父子二人抱頭痛哭,和好離去了。王陽明的弟子大為驚訝,問王陽明是如何辦到的。
王陽明神秘地笑道:“我對他們說,舜是世上最不孝順的兒子,他的父親瞽叟是世上最慈祥的父親。”
他的弟子已經出離了驚訝,變成驚駭了。
關於舜和他老爹瞽叟的故事,需要做簡單介紹。舜的老爹是個瞎老頭,老婆死後,他又續弦。這個女人後來又生了個兒子叫象,當時的社會傳統可能是這樣的:家產都要由長子繼承,所以舜理所當然是瞎老頭家產的繼承人。但是他老婆和象不允許這樣,瞎老頭也不希望舜能繼承,於是就和老婆還有最小的兒子象聯合要置舜於死地。他們想出謀殺舜的方法很多,比如要舜挖井,當舜下到井中後,瞎老頭團夥就把井口封死。舜死裏逃生,因為他挖井時就知道父親要謀害他,所以在井壁上挖了條通向地表的隧道。瞎老頭又讓舜去修理房頂,當舜登上房頂後,瞎老頭就把火把扔到房頂,那上麵都是茅草,舜要麼被燒死,要麼就跳下來摔死。但舜又死裏逃生,因為他上房之前藏了一把梯子,所以安然無恙地落到地麵。對於這兩件事,舜都假裝不知道,瞎老頭見舜是個機靈鬼,又見舜沒有責怪自己,所以從此再也不謀害他了,還和他恢複了父子親情。
關於這個肥皂劇,像是三流編劇的作品。不過儒家門徒都硬著頭皮說,這是事實,舜就是這樣孝順。所以王陽明的弟子才表現出了驚駭之情。
王陽明就解釋說:“舜常常自以為是最不孝的,因此他能孝;瞽叟常常自以為是最慈祥的,因此他不能慈愛。瞽叟隻記著舜是他養大的,而如今舜為什麼不讓他快樂?他不清楚他的心已被後妻迷惑而改變了,還自以為能慈愛,因此他就更不能慈愛。舜總是記著小時候父親是多麼愛他,而如今之所以不愛了,是因為自己不能盡孝。舜每天想著自己不能盡孝之處,因此他就更加孝順。等到瞽叟高興時,他隻不過是恢複了心中原本就有的慈愛的本體。所以,後世之人都稱舜是一個古往今來的大孝子,瞽叟也就變成了一個慈祥的父親。”
這段解釋正是王陽明心學思想赤裸裸的體現:凡事都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隻要在自己身上找到原因並且修正,就能讓對方也改邪歸正,符合自己良知的要求。
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在王陽明心學中就是要自我克製。王陽明接著說:“像象這樣的人,就是我們平常所見的惡人,他們的常態是文過飾非。所以千萬別去責備他們的過錯,如果這樣的話,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激起他的惡性。”
他的弟子們不明白。
王陽明說,象和瞎老頭要三番五次地謀害舜,估計是舜責備了他們的過錯,激起了他們的惡性。這就是舜要象向善的心太迫切了。可能舜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明白了功夫隻在自己身上,不能去怪罪惡人,於是他開始默默地忍受陷害,最終換來了瞎老頭和象的改邪歸正。
在王陽明看來,和惡人打交道隻要記得一條:試圖改變他的惡性,往往會適得其反。所以,盡量不要揭發他的惡性。當然,王陽明也不主張“惡人自有惡人磨”的觀望態度。他主張進取,用你高尚的道德和完美的智慧(舜的提前挖洞和架梯子)來不停地暗示他:不要以為我好欺負,我隻是不跟你一般見識。
有惡人自然就有惡行,在我們遇到的惡行中,毀謗是最流行也最讓人無法忍受的一種。有弟子疑惑地問王陽明:“《論語》中說,孔子也經常受到毀謗,孔子可是完美無缺的大聖人,怎麼會受到毀謗?即使真有,難道聖人就不能避免嗎?”
王陽明無可奈何地回答:“毀謗是從外來的,聖人也無法避免。我們雖然無法控製外來的毀謗進攻,但我們可以在無聲無息中消滅它。這個方法就是:
注重自身修養,克製自己(控製自己的情緒,降低情緒波動的幹擾,也就是要情緒穩定)。若自己的確清白方正,縱然世人都毀謗他,又不能說倒他,能將他怎麼樣?這就如同浮雲遮日,如何能損壞太陽的光輝?若自己是個外貌恭敬莊重,而內心空虛無德的人,縱然無人說他壞話,他隱藏的惡終有一天會暴露無遺。因此,孟子說,‘有求全之毀,有不虞之譽。’毀譽來自外界,豈能躲避?隻要能加強自身修養,外來的毀譽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