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地輕歎一聲,把周末的光陰歎去了三分之一。
那天正好是蔡公館舉辦生日舞會,趙家的小姐們又收到了邀請函。姐姐們去參加舞會,覺得小妹周末閑來無事,就一起叫上了她。那天趙一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陪著姐姐去了。
暮春季節,天氣已經很熱,趙一荻那天穿了一身裙裝。在天津街麵上,穿裙裝的人還很少,趙一荻就更加給人一種驚豔的感覺,臃腫了一個冬春的厚衣服脫下來,纖細的腰肢如同室外的楊柳一般隨著春風生動著,讓兩個姐姐一頓豔羨:這衣服穿在小妹身上竟這麼好看。
趙一荻和姐姐開玩笑:主要是人長得好看。
姐姐們就笑她越來越不知道羞恥了,哪有這樣自我表揚的。
因為是生日舞會,那一天的舞會比往日更顯熱鬧,不僅僅是來的人多、層次高,舞會的布局也比以往奢華隆重了許多,好像又新增了幾個好聽的舞曲,留聲機的輕輕旋轉中,美妙的樂舞在廳堂內緩緩流淌,有一支曲子很美,一首從沒聽過的西洋舞曲。趙一荻坐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裏,安靜地聽那首曲子,她的神情氣韻,看上去和整個舞場的風格有些格格不入,在這鬧騰騰的喧囂中,她看上去那樣嫻靜那樣單純,那種不著人間煙火的脫俗之美,讓人瞬間就能安靜下來。
她不知道,此時在不遠處,有一個男士正被她這種魅力所感染,他閱美女無數,卻很少見到這樣有一點書卷氣有一點靜美又有一點典雅的女孩子,她妝容精致,衣裙時尚華美卻不俗媚,這個女孩子他似乎是見過的,他終於想起來的,她很像《西洋畫報》某一期的封麵女郎,馮武越的小姨子。他不由自主站起身,走到趙一荻跟前,很紳士地邀她跳一曲。
突然有個男士站在自己跟前來邀請自己跳舞,打斷了趙一荻的安靜,她抬頭看有些暗淡卻還算柔和的光影中站著的這個人,他個子不是很高大,卻風華正茂風度翩翩英俊帥氣,和自己見過的那些男子都不一樣,特別是他的眼神,和他的眸光碰撞的一刹那,她有一種從沒有過的被電到的感覺。
這個哥哥夢裏見過,這是她刹那間的一閃念。
這個趙一荻夢裏見過的哥哥就是張學良。
當時正在東北軍中任軍團長的張學良住在天津,他以父親張作霖第五位夫人張壽懿的名義,在天津租界裏購置了一座小洋樓。這座小洋樓總建築麵積一千四百多平方米,整體都是西洋巴洛克風格,不但每個房間都裝修得美輪美奐,連樓梯、地板、門窗用的都是菲律賓木料,那叫一個講究。這套小洋樓是斥巨資買下來的,張學良最青春最輝煌的一段時光,就經常住在這裏。他常住天津還有一個許多人不知道的秘密,1924年,他在天津娶了二房太太穀瑞玉,兩個人也真心實意愛過一段時間。到1927年初春的時候,這段愛情已經走向尾聲,張學良的心裏基本上沒有穀瑞玉了。他偶爾會到蔡公館跳跳舞,都是一個人去,從來不自帶舞伴。
張學良和蔡公館的主人蔡紹基是兒女親家關係。蔡紹基是張學良的三弟張學曾的嶽父。有了這層親戚關係,張學良到蔡公館跳舞參加一些娛樂活動也就很名正言順了,人家不是純粹來娛樂,順便到這裏串親戚,到親戚家串門不算玩物喪誌。
沒想到,在這裏,張學良遇上了自己心儀的《西洋畫報》封麵女郎,世界真是太小了。
通常,趙一荻對邀請她跳舞的男士,都是毫不客氣地婉拒的,對這個男士,她卻無力拒絕,鬼使神差般就隨著他走進舞池。那首天鵝舞步不是她拿手的,甚至她從來沒有跳過,和他一起翩翩起舞,卻配合得那麼默契,跳得那麼好,以至於許多人都停下來,屏住呼吸看著他們兩個跳。一曲下來,張學良和趙四小姐都有幾分戀戀不舍。
趙一荻羞紅了臉,坐回自己原來坐的那個地方,偷偷看了一眼剛才和自己跳舞的男士,發現他也正用深情的目光望著自己,他會心地對她笑了一下,趙一荻羞怯地低下頭,心跳得厲害,她突然想,這是不是就是吳靖說的那種一見鍾情?
她很想知道剛才和自己跳舞的男子究竟是誰,正好二姐跳完一曲走到了自己身邊,她就去問二姐,二姐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告訴她:他就是傳說中的東北軍張學良張少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