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嚴嵩搞夏言有感
1547年,張居正入翰林院做庶吉士。
離開老家時,他父親張文明手舞足蹈,用他半輩子的人生閱曆提醒張居正:“初入官場,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要隱忍,一忍百忍,百忍成金。成了金子,榮華富貴就不請自來。”
張居正進翰林院,就算是進了政壇的大門。他內心深處狂熱的從政火焰熊熊燃燒,然而這火焰隻能燃燒自己,還沒有平台給他施展,所以隻能旁觀。他很有眼福,進翰林院不久,就看到了內閣首輔夏言和次輔嚴嵩的決戰。
夏言和嚴嵩明爭暗鬥已多年,夏言始終占上風。有兩個原因:第一,皇上朱厚熜龜縮深宮修煉道教法術,極少過問具體政務,夏言才華橫溢,辦事幹練,讓朱厚熜很安心;第二,朱厚熜最討厭大臣拉幫結派,夏言從不結黨。
從朱厚熜的角度看,夏言這兩個特點極好;可站在夏言同僚的角度看,夏言這兩個特點極不好。夏言恃才傲物,對同僚頤指氣使,所以沒有好口碑。又因為他不結黨,沒有人宣傳他,所以他很孤立。雖然如此,但在專製政府裏,皇上說你行你就行,所以夏言一直穩坐內閣頭把交椅。
不過,張居正進翰林院時,夏言的地位已有搖動之勢。在當時的政府中,無人可撼動夏言的位置,除了皇帝朱厚熜。朱厚熜對夏言的不滿,緣於夏言對他信仰的不敬。朱厚熜狂熱地信仰道教,常常讓大臣們為他寫“青詞”——這是一種寫在青色紙張上的拍玉皇大帝馬屁的優美文字。剛開始,夏言也寫,但他精力不在這兒,寫來寫去,就開始糊弄,最後幹脆撂挑子不幹了。這是他“豪邁強直”性格的表現,喜歡做的就做,不喜歡做的死都不肯做。夏言撂挑子後,嚴嵩替補。嚴嵩文采卓著,又肯用心,所以從他手裏拿出去的青詞美輪美奐,虔敬無比,看得朱厚熜心花怒放。
嚴嵩看到了機會,暗地裏咬牙切齒,流下欣喜的淚水。他和夏言是同鄉,為了升職,他做了多年夏言堅定無畏的諂媚者。夏言被他感動,於是提拔他做了次輔。可在夏言眼中,他就是一條狗。整個中央政府官員都知道,夏言和嚴嵩講話,就如同主人命令仆人。當然,夏言不會注意這點,因為他對除了皇帝之外的人態度都一樣,囂張高亢。
嚴嵩悄無聲息地在夏言背後舉起刀,夏言毫無警覺,繼續他的一貫做派。朱厚熜常在皇宮裏做法事,他本人戴著香葉冠,同時還讓大臣們也戴。法事第二天,朱厚熜命夏言和嚴嵩來見。當看到嚴嵩時,他心情澎湃,直想大哭一場:嚴嵩太可愛了,他頭上的香葉冠被輕紗籠起,走起路來花枝亂顫。而夏言,頭上隻有官帽和露出的縷縷白發。
有些事,就怕比。如果嚴嵩沒有戴香葉冠,夏言不戴香葉冠就不會分外顯眼。朱厚熜問:“夏言,你怎麼不戴?”夏言回答:“大臣朝天子,為什麼要穿道士的衣冠?”
朱厚熜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雖未當麵斥責夏言,心上卻有了結。要陰鷙的朱厚熜解開這一心結,除了鮮血,沒有別的辦法。
1548年,正當張居正在翰林院刻苦攻讀時,命運開始為夏言修築末路。這件事說來話長,但不能不說,因為二十多年後,張居正也要麵對夏言所麵對的難題。這個難題就是讓大明帝國焦頭爛額的河套(賀蘭山以東,狼山、大青山南,黃河沿岸地區)之患。
明帝國開國皇帝朱元璋把蒙古人逐出中國後,再也沒有精力將其斬盡殺絕。蒙古人逃回草原後迅速調轉馬頭,變成明帝國的邊患。為了防禦蒙古騎兵南下,明帝國在北部邊境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防禦體係,在河套地區附近的大寧衛和東勝衛尤其重要。但第三任皇帝朱棣不知什麼原因,主動把大寧衛和東勝衛陸續撤回內地,河套地區完整的防禦體係出現漏洞,河套地區直接暴露在蒙古勢力麵前。1462年,蒙古兵團入侵河套,一戰而成。自此後,水草豐美的河套地區成了蒙古兵團的給養基地。1497年,明帝國為了對付河套蒙古人,設置陝西三邊(甘肅、延綏、寧夏)總督一職。第一任總督王越主張收複河套,但未成,後來的曆屆三邊總督都主張收複河套,但都無法得到政府的支持。
張居正入翰林院的前一年,三邊總督曾銑向中央政府遞交報告書,認為最切實的辦法,就是把蒙古人逐出河套,才能保證三邊安寧。這是老生常談,很多人都認為,曾銑會和他的前任們一樣,望眼欲穿,然後對遠大抱負發出一聲歎息,最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想不到,厄運降臨:朱厚熜對曾銑的提議大感興趣,馬上交兵部討論。兵部有人會核算成本,掐指一算後得出結果:出兵收複河套的成本大於保守築城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