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早起去院間透氣,碰著灑掃的婆子端著鹽水正在化雪。
那婆子見了她,竟然打趣的笑道:“夫人慣是個福氣好的,昨兒個那麼晚了,寧大人都去梅園為你折梅枝討你歡心,老婆子我活了五十幾,這種男人以前可是聽聞都未曾聽聞過啊。”
為了顯得有文化,灑掃婆子還拽上了文,也多虧得她愛聽個閑話,沒事總學個舌,天長日久的,居然學會了用‘聽聞’‘未曾’砌句子。
蘇氏應著,迎著早起第一道霜露眯了眯眼,然後回屋用早膳去了。灑掃婆子得了一個好臉子,自我感覺也非常滿意,便樂顛顛地去角房找人欲說道說道她的這一光榮事件。
碧兒連著兩日沒有再送燙傷藥過來,解心的腳已經有些潰爛的跡象,玉兒看不下去了,冷著臉說拚死出門去找寧大人來看看,還埋怨那天晚上解心自己不同寧大人講。解心看她著實氣惱得厲害,腳上又實在燒灼疼痛難當,再不料理,怕是要自廢了這對腳了。仔細想想,便抽出發間的玉簪子,讓玉兒看能不能混出角門,從後門出府去街上找家當鋪當了去藥鋪換點對症的傷藥。
玉兒這才換了笑臉拿了玉簪子往角門方向跑去。
玉兒回來的時候神神秘秘地說,“娘子,我買了藥還給你捎帶了禮物。”解心見她一心賣關子,便也假裝猜不出來,其實玉兒一進來她就聞到了紙墨的氣味。
玉兒被人牙子轉賣了好幾手,哪裏還記得自己的父母出身,當然也無可能識文斷字,解心有時候睡前會跟她講一些段子,她就記在了心頭,她說她總做夢夢見一個婦人的樣子,想把她畫下來當作娘親的畫像一樣。
解心便根據玉兒的描述,一筆一勾勒,漸漸畫出了玉兒夢裏的婦人。玉兒把畫撫到一點褶子也沒有才放到一個籠屜裏收藏好。剩下還有幾張畫紙,解心便又畫了一隻玩棉紗線的小貓,一片梅林。
玉兒直嚷:“娘子你也真是的,人家都畫撲蝶的貓,你偏偏畫隻玩棉紗線還被紗線纏住了爪子可憐兮兮的貓。人家都畫開花的梅林,你偏偏畫一片掉光了花瓣的光樹!兆頭一點也不好,娘子,你重新畫重新畫一張。畫一幅花開富貴或者喜鵲報春嘛!”
解心伸手摸摸玉兒的發,無奈地扔下筆,“玉兒,畫畫全看心境,現在被你鬧得心亂了啦,再也畫不出來了,明日,明日再畫你要的富貴花和喜鵲好不好?”
起風了,玉兒看著天,怕風太大將剛剛晾上的衣物吹翻,那樣就白幹了,於是匆匆忙忙地去收漿洗的衣物了,一邊撒著腳丫跑一邊還回頭叮囑解心先把藥包解開,自己敷上。解心揮揮手,卻執起筆,在剩下一張紙上勾勒起來。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歡喜的事,臉上露出連日來少見的溫柔笑意。
房門口有腳步聲,解心頭也沒有抬,隻當是玉兒收衣回來了,還笑吟吟地打趣,“玉兒,你用幾隻手收的衣服啊,這麼快?”
來人卻沒有應聲。
解心剛畫至最後一笑,這才停了筆,看向門口,卻原來是碧兒。
“碧兒姑娘,你是給我送傷藥過來麼?”解心看碧手裏提拎著一個包裹,也沒細看。
碧兒也笑笑地走過來,福了一福道:“夫人在梅林賞梅呢,聽說雲娘子以前管過茶莊,對茶道精研,我們這些粗手笨腳的丫頭泡的茶,夫人總是嫌棄。夫人吵鬧著要喝普洱茶,於婆子聽說書先生說,有身子的人喝了普洱茶胎兒會黑皮黑臉的,便這樣對夫人講,夫人偏生不信。夫人要喝茶,於婆子攔著不讓,倆人鬧得有些僵,我來的時候正在置氣,我怕夫人氣出個好歹來對胎兒不利,便想來請娘子一道去夫人跟前解說解說,於婆子這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欺負我們沒有生養過,夫人又惱,所以這件事隻有娘子去最為合適。”
解心一聽,氣著了蘇氏確實是不太好,這於婆子也太不識好歹了,什麼喝個茶就會黑臉黑皮的。隨手將畫好的畫一卷,往案邊的線籮裏一放,解心便跟著碧兒走了。
碧兒知道她腳還沒好,也很和善的攙扶著她,這樣速度便快了許多,不過片刻便來到了梅林蘇氏等人處。
蘇氏在假山背風的地方放了個軟榻,解心去的時候,她正青著臉,於婆子手裏捏著一包茶葉,燕喜提著茶壺正在往杯子裏無奈裏注白開水。幾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全都僵著。
碧兒說得一分不差。
解心在書上看過,有身子的人不僅口味會變得古怪脾性也會變得尤其大,如若不順著心意,便會大發雷霆。解心跟於婆子好一番說,於婆子才神色訕訕略帶懷疑地把茶葉交了出來。碧兒鬆了一口氣,燕喜搖搖壺中的水,已經不滾,不能衝茶用了。剛才解心細說的時候,倆個也長著耳朵聽了的,但知道衝個好茶確實門門道道頗多,便兩個人一人一道去廚房取滾水,打算一次多取幾壺,讓蘇氏飲個高興。
誰知道兩個丫頭一走,於氏卻又有些猶疑起來,一個勁兒的追問解心,喝普洱生下來的公子真的不會黑臉黑皮麼?問解心可敢打個包票!
解心不以為意地低頭量著茶葉,笑著應道,敢打包票。
蘇氏卻這個時候站了起來,說躺得膩味了,要走動走動,於婆子正拉著解心扯,倆個人都沒有去留意蘇氏,突然就聽得蘇氏尖叫了一聲,腳下一滑,偏偏倒倒的向後麵的山石倒去。解心定睛一看,魂兒都快嚇沒了,山石棱角正對著蘇氏的後腦勺,一旦磕上,少不得就是一個個血洞。
解心倉促起身,奔向蘇氏,蘇氏慌亂中往左一側,解心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心頭一定,隻要她抓住了蘇氏再用力往前一拉,蘇氏最多向前撲到她身上,緩衝之下,不會對胎兒造成影響。蘇氏定定地看著她,眼中卻沒有感激,解心隻當她被嚇著了,顧不得許多,身體隔著軟榻前傾,終於兩隻手都夠著了蘇氏,隻待往後一拉,蘇氏立刻就可脫險。
但她忘記自己腳上有傷,膝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