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四望,複又貓下腰扯住旁邊人的袖子問:“賀之是誰,人人都認識他?”
那人埋著頭不敢聲張,又忍不得笑,便顫動著肩膀抖得像被雪埋了的公雞般,頭一時不察就磕到泥地上,啃了一嘴泥。
他抬起頭恨恨地看向蘇丫,蘇丫莫名其妙地回望他,這人見是個傻乎乎的小姑娘,又不好發作,隻能呸呸地吐著嘴巴裏的泥,一臉鬱悶地隨人群站起身,以袖遮著麵,沿著街角轉過彎就一通小跑,轉瞬間就沒了人影兒。
成人禮儀式畢,劉昶禹回到中宮,稍事歇息,便又要去參加秦太後為他舉辦的宮宴。大長公主的海棠宴上,選出了十名佳麗,無一不是一方絕色,才藝兼備,貞嫻靜好之輩。
秦太後一早看過小像,又暗中遣人監視這十女在清淺色小築皇家別院這兩個月作息舉止,詳細列成折子回呈。對於十女的品貌習慣性格為人處世,都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早已經計劃在皇上成人禮成後舉行一場宮宴,宴請十女入宮,與皇上見個麵,再按皇上喜好,定下一後三妃的候選,由斟酌決定後上報禮部,再於三日後行封恩賞,舉行大婚儀式。
劉昶禹端坐在中宮龍榻上,有司禮的太監將晚宴的事宜細細稟明,並預先留下了十本小冊.劉昶禹沉吟地擺袖,示意已經知曉,便揮退了眾人,隻留下一個小太監隨侍聽令.
寬敞的大殿瞬間就隻剩下少年的帝王與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臉小太監.小太監垂著頭,不敢抬頭去看劉昶禹,天子這勢皇王之威,再加上他臉上刻意營造出來的一方肅穆沉重之色,他的臉隱在半明時暗的陰影中,寒星般的眸子裏閃動著灼灼威嚴,不時掃射過來,眼光像能穿人似的。
劉昶禹成人禮隆重盛大,從禮成的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感覺到了肩上的重任,那是整個帝國,數代基業的重量。江山如畫,朝綱混亂,雖然用了六年多的時間去布置,但是依然權臣當道,帝王之令並不能事事如意。
生在帝王家,不能愛自己愛的人,不能娶自己想娶的人,甚至不能將自己真的情緒心思顯露人前,也沒有真正的朋友兄弟家人。江山社稷,累世基業,不世的功勳之下,是累累的血淚,漫漫的白骨。
他隻剩下有限的時間,與他的少年時代告別。隻有這孤獨的陰影裏,他才能放鬆一絲心神,為過去祭奠。
殿門外間的值守太監諾唱了一句:“衛國公府寧世子求見。”
劉昶禹身形未動,坐姿分毫不變,隻半垂著眼瞼,平聲靜氣望著陰影,隨意地擺手道了一字:“宣。”
小太監便尖著嗓音朝中宮外的太監喊:“宣。”
外麵的太監得了令,抬首挺胸扯著嗓子高聲叫道:“皇上有令,宣衛國公府寧世子進殿!”聲音在中宮外上空盤旋,白玉台階下漸漸傳來細碎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