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站了起來,指著夏正謙道:“今天我把話撂在這裏,今天申時,如果不見你來,咱們兄弟之情就到此為止,我再沒有你這不孝不悌沒良心的弟弟。”
說著,他拂袖而去。
二太太卻沒有馬上走,而是用極感慨的語調道:“唉,三弟、三弟妹,回去吃頓飯而已,用得著鬧這麼僵麼?你們做得這般絕情,那外人說話可就不好聽了。要是讓考官知道,祁哥兒還能參加科舉麼?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老太太再不好,咱們做子女的,也得忍著。你們說是不是?反正呢,該說的話我們都說了,去還是不去吃飯,你們自己好好斟酌,我就先走了。”說著似乎又拉了舒氏的手,“三弟妹,我們走了啊。以後啊,不住在一起了,有什麼事你派人知會我一聲。不管怎麼說,咱們還是好妯娌。”
“嗯,二嫂,多謝你了。”舒氏似乎挺感動,兩個輕柔的腳步往門外去。過了一會兒,舒氏聲音在院門處響起,“二嫂,你慢走啊。”
夏祁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著夏衿,似乎在等她拿主意。
夏衿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對夏祁道:“我有點不舒服,回房去歇著了。”說著再不看他,轉身快步往西廂走去。
夏祁在抬眼看夏衿時,就猛地感覺自己不對。自己是哥哥,又是男子,怎麼一遇到事情就等著妹妹拿主意?這不對頭,這很不對頭。
他拍了拍腦袋,直直地就往廳堂裏去。
他不像夏正謙,因誤以為母親難產生下他,對老太太總有深深的歉意,和一份難以言說的孺慕之情。夏祁與夏禪、夏禱同為孫輩,功課比那兩人好,性子也更乖,從不調皮搗蛋,然而每次有什麼事,老太太總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罵於他,把夏禪、夏禱犯的錯都按到他身上。
一個小小孩童,哪裏知道什麼叫忍辱負重?又哪裏曉得還要去猜想老太太的心思,諒解她的做法?一次兩次,老太太的不公與偏心,早已在他心裏埋下深深的憎惡,他恨這不公,他厭惡夏府。要不是夏正謙和舒氏的言傳身教,還有正值叛逆期,夏衿就降臨到了夏家,所作所為紓緩了他心裏的鬱氣,否則,這孩子還不定怎麼長歪了去呢。
所以,自始自終,夏祁都是堅定不移地站在夏衿這一邊,不同意父母對老太太有任何妥協的。
他進了門,便見夏正謙和舒氏一人一邊地坐在廳堂的主座之下,沉著臉,滿腹心思的樣子。他的嘴緊緊地抿了起來。
他知道,父母這是動搖了。
他一聲不吭,找了個位置兀自坐下,眼睛卻定定地盯著父親和母親。
舒氏的位置離他近一些,被他這樣盯著,頗不自在,沒話找話地問道:“怎麼你一個人,你妹妹呢?”
夏祁垂下眼瞼,麵無表情地道:“她不舒服,回房去了。”
“不舒服?”舒氏一驚。自打夏衿得了一場大病,她就對這雙兒女的身體著緊得很。幸得自那以後,兩人再沒犯過什麼大病小病。
夏正謙也抬起眼來,關切地望著夏祁:“哪裏不舒服?”說著便站起來,準備去看看女兒。
夏祁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目光的冷冽讓夏正謙和舒氏心裏一震。
夏祁偏過頭去,看向門外,臉上仍是沒什麼表情,淡淡地開口道:“心裏不舒服。大概是想著怎樣一個人過日子吧。”頓了頓,他補充一句,“剛才的談話,我跟妹妹都在窗後聽見了。”
夏正謙的眉頭蹙了起來。
舒氏見丈夫不高興,忙嗔怪道:“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我們即便要回去,也不過是吃頓飯而已。你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答應過的話,什麼時候沒做到過?”
“有。”夏祁轉過頭來,氣鼓鼓地道,“我十歲那年,爹您說過年時要給我和妹妹各買一個鯉魚燈籠,到了那天卻說話不算話,把鯉魚燈籠送給了別人。”
夏正謙尷尬地跟舒氏對視了一眼,左手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將目光轉向別處,不敢看夏祁。